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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鸿提兵五千,自七级渠破后,又三战三捷,斩夏骑八千,焚田万顷,兵锋距兴庆府已不足三百里。雪夜,他立在一座废弃的夏军烽燧上,远眺王城灯火,只需再越一道沙泉,便可直扑黑山离宫。 大庆殿金钟初动,紫宸卷帘。徽宗立于龙墀,手执范正鸿八百里加急捷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阶下百官山呼,贺声如潮,却掩不住暗流激荡。 蔡京出笏,慢条斯理:“范侯五千骑,几近灭国擒王,古来未有之奇功,然——”他话音拖长,似笑非笑,“兵出渭州,未奉明诏;擅斩外藩,恐启边衅。此例一开,诸将效尤,朝廷纪纲,岂不荡然” 高俅接茬,阴恻恻补刀:“臣闻范军所过,焚田千里、毒水万顷,夏民流离,白骨相望。好生之德,陛下所重;若纵其嗜杀,恐失天和。” 童贯更狠,袖中抖出一折,朗声念:“殿前司密报——范正鸿私铸‘断岳’刀,上刻‘灭国擒王’四字;又于渭州立生祠,百姓夜拜,呼为‘渭州皇帝’。此等跋扈,臣不敢不闻!” 殿中瞬间死寂。徽宗眼角跳了一下,目光落在捷报那行“臣正鸿惶恐顿首”上,却像看见烫手炭。 帘后,内侍梁师成轻咳,低不可闻:“陛下,功高不赏,恐生怨;功高过赏,恐生骄。” 徽宗深吸一口气,龙袍广袖一拂,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紫宸殿脊兽都屏息: “范正鸿恃功骄恣,殊失臣体。即日——” “卸其殿前司都指挥使,降爵三等,改授‘检校少保、西京洛阳宫观使’,许15日,即刻还京,不得逗留!” “渭州兵权,还种师道兼领;所部五千骑,散归诸军,不许再聚。” “贺兰石刻,着当地官吏凿平,不得留一字!” “其妻留京,已赐第,仍许居住;其部将王舜臣、林冲、鲁达等,战功另叙,不得与范同行。” 一句“不得留一字”,把赫赫武功生生抹成白地。百官噤若寒蝉,唯蔡京嘴角微不可察上扬。 ——同日午后,延福宫。 赵持盈被召入觐。太清楼下,徽宗负手看花,背对她道: “郡主聪慧,当知朕苦衷。范卿锋芒太盛,朝野侧目。朕非忌功,实惜其才。朕闻西夏,集兵10万,欲伐范卿。洛阳宫观,清贵无为,正可颐养。郡主回府,好生劝慰,莫负朕恩。” 赵持盈福身,声音温婉,却字字带刺: “陛下爱惜臣夫,妾感激。然妾闻: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今日凿石,明日或当埋骨。妾请陛下——留一方石,使后世知中国有人;亦留一隙生路,使功臣不畏尽忠。” 徽宗沉默,半晌,只摆摆手:“郡主退下吧。” ——当夜,汴河夜雨,灯火万家。 朱漆金架,内侍三人,昼夜不歇,以“御笔亲封”为由,直入中军。 诏书无套辞,唯十四字,朱墨淋漓,似急似惧: 「即刻班师,敢留一骑,以谋逆论!」 内侍传旨时,双手高举,却不敢抬头;声音尖细,却抖得不成句。中军帐外,寒星万点,将十四字照得惨白。 范正鸿捧诏,良久无言。林冲按剑,目眦欲裂;鲁达抡起禅杖,砸碎雪地,吼声回荡:“前面便是兴庆府!官家疯了” 随军赵鼎,连夜密报:京师风传“渭州侯拥兵自重,欲学唐之藩镇”;御史中丞连章弹劾,言“仙粮之功,震主不祥”;蔡京更奏“范某若再立功,必封王,王封则天下兵柄尽归一武夫”。官家赵佶,画瘦金体尚可,却最怕“功高”二字。 渭州大帐被御前班直敲响,雨水与铁甲同光。领旨太监宣读完诏书,将“检校少保”紫金鱼袋递过,却不敢抬头。 范正鸿双手接旨,面色平静如水,只问一句:“某妻可在京” “夫人俱安。” “足矣。” 他叩首,起身,当着校尉面解下“断岳”刀,置于案上;又卸殿前司金印,并列。刀与印,在灯下闪着冷辉,像两只被折断的翼。这是他对大宋最后尽忠的心。之后只为自己,不为大宋。 丘岳献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斩乾顺,再回京请罪,血书表忠,官家必谅。” 安道全冷眼:“斩了乾顺,便是下一个安禄山。官家不傻,我们更不傻。” 赵持盈自后帐掀帘而入,手里也捧一封信——她的,是皇后郑氏亲笔,只八个字: 「速归,可活;迟,范氏俱灭。」 雪光映在范正鸿脸上,像覆了一层铁甲。他忽地轻笑,笑声嘶哑: “我若不回,汴京的刀,先砍的不是西夏皇帝,是我满门。” 十二月朔日,凌晨。 宋军拔营,却非班师,而是“焚营而退”—— 鲁达率旋风炮,把带不走的火药、毒粉尽数倾进沙泉,点火,贺兰山前如雷吼,火光三日不灭。 林冲以银枪挑落“范”字大旗,投入火海,火舌卷旗,像一头不甘的赤龙。 安道全把剩余“寒烟毒”洒入井渠,所过之处,西夏人三年内再饮不得此水。 王舜臣、秦明率骑押着被俘的夏将,绕城半匝,以铁链锁其颈,拖于马后,沙砾磨体,血染雪原,却未取命——这是留给西夏的“活口告示”:宋军能擒将军,也能取王首,只是不屑了。 大军南折,行至狼山缺。 范正鸿驻马回头,张弓,搭箭,箭簇却是折断的——正是种师道所赠“断岳”佩刀的碎片。 他引弓满月,对准远处贺兰山巅的黑山离宫虚射一箭,箭折处,风裂如泣。 “李乾顺,你的命,暂寄在官家的疑心里。” “有一日,我若再来,便是大宋也拦不住。” 归途,风雪骤紧。两千残骑,人皆缄默,唯闻铁甲冰击。 每过一驿,范正鸿便命人于驿墙刻一字—— “粮”、“民”、“功”、“罪”…… 字被雪覆,又被新日照出,像一道道未愈的疤。 十二月十五,军抵渭州。 城门却紧闭! 种师道白须飘雪,立于城头,手执圣旨副本,朗声宣道: “奉诏:范正鸿即刻单骑入京,兵马留渭州,敢率一卒至城下,以抗旨论!” 城上弩机张弦如满月,皆对旧日同袍。 鲁达怒极,抡杖欲骂,被林冲死死按住。 范正鸿抬手,示意全军止步。他翻身下马,解下残破的披风,叠成方胜,置于雪地,单膝朝城头一礼: “老将军,兵权交回,渭州交回。” “范某此去,若回不来,请把披风葬在仙粮第一田,让我看一年丰收。” 种师道老眼泛红,却强令放吊篮。 范正鸿只身登篮,背影在风雪中越来越小,像一片离枝的枯叶。 ——翌日黎明,渭州门,送,哭者不绝。 细雨如丝,一艘乌篷小舟泊在柳影下。范正鸿青衫布靴,只携一仆、一琴、一剑——剑非“断岳”,乃普通铁剑。他抬手抚过湿漉漉的柳枝,回眸望城墙:晨雾里,龙楼凤阙轮廓模糊,像一幅被水洇淡的丹青。 ——同日紫宸殿,徽宗得报,默然良久,只轻叹一句: “范卿终未令朕为难。” 蔡京在侧,低声再进:“陛下,范虽远去,威名犹在。洛阳近畿,恐非牢笼,莫若……” 徽宗抬眼,眸色冷得象冰:“莫若何再贬再杀” 蔡京噤声。 徽宗拂袖而起,留下一句飘在殿梁: “功高震主,朕已逼回;若再逼,史笔将震朕! 贺兰山雪,依旧千年; 渭州粮熟,再来一年。 只是再没人提起“擒乾顺”—— 因为天下都知道: 有人替官家打赢了仗, 官家却怕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