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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回来后,广州的空气似乎并未变得清新,反而更加粘稠压抑。外滩江风里的短暂温情,如同偷来的时光,迅速被现实的冰冷所吞噬。潜在的威胁并未因他们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像潜伏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天的傍晚,天色阴沉,乌云低垂,闷雷在远方滚动,一场暴雨即将来临。顾清翰下班回到临时的居所——一处位于老城区巷弄深处、相对僻静的小院。陆震云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警惕的目光扫过巷口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信箱里,除了几份公函,还有一个没有署名、材质粗糙的牛皮纸信封,混在其中,格外扎眼。顾清翰拿起它时,指尖触到一种异样的硬物感。他的心微微一沉。 走进书房,反手闩上门,隔绝了外面渐起的风声。陆震云默契地守在门边,耳朵捕捉着院外的动静。顾清翰走到书桌前,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的天光,撕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颗黄澄澄的、冰冷的手枪子弹,“咔哒”一声掉落在木质桌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子弹底部,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恶意的叉。 空气瞬间凝固。 站在门边的陆震云,几乎在子弹落桌的瞬间就动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两步跨到桌边,目光死死盯住那颗子弹,眼底原本深藏的戾气如同泼墨般骤然漫开,染上一片骇人的血色。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刺耳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杀意。书房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杜老九……他找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低沉,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暴怒和毁灭欲。这种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触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抬头,看向顾清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要将威胁彻底碾碎的决绝。 然而,顾清翰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没有看那颗子弹,甚至没有看暴怒的陆震云。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牛皮纸信封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唇线抿得比平时更紧一些,显露出内心的冷硬。 他没有回应陆震云的怒火,而是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嚓”的一声轻响,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昏暗的室内亮起。他拿起那个空信封,缓缓地、坚定地,将它凑到火焰上。 橘红色的火舌迅速舔舐着粗糙的纸张,边缘卷曲、变黑,化作细碎的灰烬,簌簌落下。火光跳跃,映在顾清翰平静无波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到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表达着对威胁的蔑视。 陆震云看着他这近乎仪式般的举动,胸中的暴戾稍稍一滞,但紧握的拳头并未松开,依旧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毁灭的欲望仍在血管里咆哮。 信封很快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点灰烬落在桌面,与那颗冰冷的子弹形成诡异的对比。顾清翰吹熄了火柴,室内重归昏暗,只有窗外越来越近的雷声轰鸣。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陆震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顾清翰转过身,正面朝向陆震云。他抬起手,指尖探向自己中山装领口下的脖颈,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然后,他从衣领内,轻轻拉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绳。 红绳下端,系着一枚翡翠观音吊坠。玉佩不大,成色却极好,碧绿通透,水头饱满,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柔和的莹光。这是陆震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是陆震云在最艰难的时候,塞到他手里,说是能“保平安”的东西。顾清翰一直贴身戴着,从未取下过。 陆震云愣住了,眼底的血色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他看着顾清翰的动作,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顾清翰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灵巧地解开了红绳的活结。然后,他上前一步,靠近浑身紧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陆震云。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和未散的怒意。 他微微踮起脚,动作轻柔地,将解下的红绳,绕过陆震云的脖颈。冰凉的翡翠玉佩贴上陆震云颈间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顾清翰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划过对方的喉结和锁骨,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仔细地将红绳在陆震云颈后系好,让那枚观音像妥帖地垂落在他的胸口。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陆震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胸膛随着略微急促的呼吸起伏着。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抹熟悉的、温润的绿色,又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顾清翰。 顾清翰系好绳结,指尖最后在玉佩上轻轻按了一下,仿佛要确认它戴得牢固。然后,他收回手,抬起眼,迎上陆震云复杂难辨的目光。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短暂的强光照亮书房,映出顾清翰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雷声轰然炸响,淹没了他的声音,但他的唇形和那低而坚定的语调,却清晰地刻入了陆震云的脑海: “你戴着。” 他的声音平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在你身边,不需要它。”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陆震云眼底,那里面的暴戾已被一种更深的情绪所取代。 “但它得在你身上,”顾清翰一字一顿,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我才能安心。” 话音落下,暴雨倾盆而至,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书房内,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恐吓信的阴霾未曾散去,外面的世界风雨交加。但在这方寸之间,一枚温润的玉佩,一句沉静的嘱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喧嚣与恶意都隔绝在外。 陆震云胸中翻涌的杀意,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他抬手,握住胸前那枚还带着顾清翰体温的翡翠观音,冰冷的玉石很快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顾清翰,眼中情绪汹涌,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无比坚定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