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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暗河的冰冷，仿佛已沁入每个人的神魂深处。那“逆命阵”所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的抉择。沉默如同厚重的淤泥，堵塞了所有人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铁锈味。 时间在压抑中悄然流逝，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钝刀切割着神经。远处祭坛方向传来的魔气波动愈发剧烈，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即将炸裂的心脏，提醒着他们末日的临近。而头顶岩层之上，那无声凝聚的九霄雷威，更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不落，却散发着湮灭一切的冰冷气息。 陆沉的目光始终低垂，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仿佛要从那纵横的纹路中看出命运的答案。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沙场喋血、兄弟托付、紫霞消散前的最后凝望……“活下去”三个字，重逾山岳。如果牺牲自己可以换来其他人的生路，他义不容辞。但……那彻底湮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以及可能波及无辜的未知风险，让他难以轻易决断。他是统帅，他的决定关乎所有人的命运。 萧云靠坐在岩壁旁，脸色依旧苍白。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内心的无力感。他曾以为凭借智谋可以纵横朝堂，甚至可以与魔教周旋，但在这等涉及天道因果、需要纯粹力量献祭的绝境面前，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算计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甚至……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这种认知比死亡更让他感到痛苦。 青瑶则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挣扎之中。方法是她提出的，代价是她揭露的，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亲手将一把淬毒的匕首递到了伙伴们手中。她本性仁善，司掌生机，如今却要 contemplating 如此残酷的牺牲，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她甚至开始后悔，或许不该说出这个禁忌之术，让大家在无知中迎来终结，反而是一种仁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够了！” 一声清冽却带着不容置疑决绝的喝声，猛地打破了死寂！ 是碧落！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起周身细微的电弧噼啪作响。那双总是燃烧着不服输火焰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里面不再有焦躁，不再有恐慌，只剩下一种洗净铅华般的、一往无前的坚定！ 她目光扫过震惊抬头的陆沉、愕然的萧云、以及泪眼婆娑看向她的青瑶，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洒脱的、带着几分痞气的弧度： “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还没死呢！不就是个破阵法要条命吗老娘去就是了！” 话语掷地有声，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和拖泥带水！ 仿佛她说的不是魂飞魄散，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席！ “碧落！！”青瑶第一个失声惊呼，猛地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你胡说八道什么！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陆沉也骤然抬头，独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赞同：“碧落！休得胡言！此事关乎重大，岂能儿戏！还未到最终决断之时！” 萧云更是急道：“碧落姑娘！此事绝非逞强之时！那代价……” “谁他妈跟你们儿戏了！谁逞强了！”碧落猛地甩开青瑶的手，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她一贯的泼辣和不容置疑，“老娘看起来像活够了的样子吗！” 她环视三人，眼神锐利如刀：“但是！现在有更好的办法吗等那个独臂家伙等他回来就能打得过老魔头还是能骂退贼老天等外面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他们要是靠得住，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她指着祭坛方向，语气激动：“我们他妈的没时间了！那老魔头的阵法快成了！头上的雷快劈下来了！再犹豫下去，大家一起玩完！连搏一把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青瑶还想反驳。 “没有可是！”碧落打断她，语气忽然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性格不符的深沉，“二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十年前……在黑风岭……我其实……很怕……我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但我更怕……看着你们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而……我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释然：“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娘现在有力量了！虽然不多，但够填那个破阵眼了！这身力量，本来就是捡回来的，现在用它换你们一条生路，值了！” 她看向陆沉，眼神清澈：“陆沉，你肩上扛着太多东西，北境需要你，大姐的遗志也需要你去完成。你不能死。” 她看向萧云，难得没有嘲讽：“书生，你脑子好使，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得靠你去周旋。活下去，好好辅佐陆沉，照顾好我二姐。” 最后，她看向早已泪流满面的青瑶，伸手，有些笨拙地擦去她的眼泪，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二姐……别哭。我们三姐妹，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你性子最好，最善良，以后……替我和大姐，多看顾这人间。”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着空气（或者说，是对着可能在某处聆听的墨离）嚷嚷道，“那个独臂的家伙！要是……要是你以后还能碰到他，告诉他，欠老娘的酒，下辈子……啧，没下辈子了……那就让他自个儿喝的时候，给老娘倒一碗洒地上！” 决绝的话语，洒脱的态度，却比任何悲悲切切的告别更令人心碎。 她早已在内心深处做出了选择。十年的分离与磨难，早已让她看清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用她这“捡回来”的命，换她最在乎的人一线生机！这或许是她能做出的、最痛快、最不负其“摇光”之名的决定！ “我不同意！”陆沉猛地站起，声音如同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主帅，即便要献祭，也轮不到你！我的命，我的责任！” “放屁！”碧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那点修为够干嘛的填进去阵法都启动不了！别浪费了！老老实实带兵去打老魔头才是正事！” “碧落！你不能这样！”青瑶紧紧抱住她，泣不成声，“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再想想……一起想办法……” 萧云红着眼睛，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岩壁上，鲜血直流，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激烈的争执在小小的河滩上爆发。陆沉的坚持，青瑶的哀求，碧落的决绝，萧云的无力，交织成一曲悲壮而令人心碎的交响。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块用来堵住通道口的巨石阴影下，一道如同融入黑暗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归来。墨离静静地站在那里，独臂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听到了碧落那看似洒脱实则决然的“遗言”。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独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痛苦，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悸动。 他并没有如约在两日后归来，而是提前了一天。他带回了一些东西，也带回了一些……或许能改变局面的消息。 但此刻，听着碧落那赴死的宣言，他忽然觉得，那些东西和消息，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阴影之中，他缓缓松开了拳头，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