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拔除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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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混合着伤口溃烂的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持续地扎刺着林锋残存的意识。防炮洞狭窄、潮湿、黑暗，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充斥着浓重的霉味、硝烟味、血腥味，还有…死亡的气息。 王大锤的身体就在他身边，已经彻底冰冷僵硬。腹部那可怕的刺刀伤凝固成一片暗红的硬痂。赵小栓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锋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肋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烫过，左臂弹片伤和大腿刺刀伤在湿冷的环境中，边缘开始肿胀、发烫，传来阵阵令人不安的酸麻感。最糟糕的是右肋的闷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向全身扩散开去，仿佛内脏正在缓慢地破裂、出血。他感觉自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破船，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拖拽着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边缘，一种更加强烈的、如同实质般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绕住了他残存的本能！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就在咫尺之遥！ “咔哒…” “沙…沙…”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硬物碰撞声和军靴踩踏泥土的摩擦声，如同毒蛇游过落叶，透过防炮洞入口被碎石半掩的缝隙，清晰地传了进来！距离…近在咫尺！就在洞口外面！ 日军！他们在搜索！在清理战场！在寻找可能藏匿的幸存者！ 林锋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残存的意识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凝聚！他涣散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响！那只受伤较轻的右手，五指猛地蜷缩，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里！ “唔…” 这突如其来的痉挛和声响，让紧挨着他、正沉浸在巨大悲痛和恐惧中的赵小栓猛地一颤！少年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中林锋模糊扭曲的脸，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林锋也要不行了！ 守在洞口缝隙旁的李石头，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王大锤的牺牲和外面越来越近的搜索声，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右肩胛下的伤口在湿冷中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感。但当林锋那如同垂死挣扎般的痉挛和声响传来时，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鹰眼，瞬间扫了过来！ 不是濒死的痛苦！是感知！是预警！ 李石头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了林锋那只深深抠进泥土里的手！看到了那张在黑暗中扭曲、却并非完全涣散的脸！那瞬间凝聚的眼神，虽然一闪即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洞悉！ “沙沙沙…” 脚步声更近了！就在洞口外！甚至可以听到日军士兵压低声音的日语交谈！带着搜索猎物的警惕和冷酷！ “支那兵…可能…藏起来…” “…仔细搜…一个不留…” 李石头眼中寒光爆射！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他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盯住洞口那道被碎石半掩的缝隙！握着步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食指无声地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呼吸被压制到最低，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都如同战鼓擂响！ 来了！ 缝隙外，一个土黄色的身影在晃动！一只沾满泥浆的军靴踩在了堵住洞口的碎石上！靴钉与石块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紧接着，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的枪管，如同毒蛇般，试探性地朝着缝隙里捅了进来！刺刀的寒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死亡气息！ “八嘎…里面好像…” 一个带着疑惑的日语低语响起。 千钧一发！ 李石头眼中杀机沸腾！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端起步枪，枪口几乎顶在了那伸进来的刺刀根部！扣动扳机！ “砰——！” 一声沉闷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狭窄的防炮洞里轰然炸开！巨大的回音震得洞壁泥土簌簌落下！枪口喷出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洞内三张惊骇的脸！ “呃啊——！” 缝隙外传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那支伸进来的三八式步枪猛地向上一跳！刺刀划破了洞顶的泥土！紧接着是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敌袭！在这里！有支那兵！” 另一个日军士兵惊恐的嘶吼声瞬间在洞外炸响！ 完了！彻底暴露了！ 李石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开火的同时，就已经预见了结果！这一枪，虽然击毙了洞口的敌人，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哒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那特有的、如同撕裂布匹般的咆哮声，几乎与日军的嘶吼同时响起！灼热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泼洒在防炮洞的入口处！打在碎石和泥土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噗”声！碎石飞溅！尘土弥漫！整个洞口瞬间被死亡的火网封锁！子弹撞击在洞壁上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洞内每一个人的身上！ “石头哥！” 赵小栓吓得抱头蜷缩，发出惊恐的尖叫！洞内被子弹激起的尘土呛得人无法呼吸！ 李石头死死贴着洞壁内侧，避开子弹射入的角度。洞口狭窄，机枪子弹无法直接射入洞内深处，但持续的火力压制让他们如同瓮中之鳖！一旦日军用手榴弹或者组织强攻，他们必死无疑！ “手榴弹！快！炸死他们！” 洞外传来日军指挥官疯狂的日语嘶吼！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狭小的空间！赵小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李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他猛地看向昏迷中依旧痛苦蹙眉的林锋，又看了一眼蜷缩在王大锤尸体旁的赵小栓。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引开他们！ 必须给赵小栓和二狗子创造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没有时间犹豫！ 李石头猛地将手中打空了子弹的中正式步枪扔在一旁！他飞快地从腰间摸出两枚缴获的日式九七式手榴弹！拔掉保险销！引信拉火绳暴露在外！ “小栓！” 李石头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捂住耳朵！趴下！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看好二狗子！” “石…石头哥…你要干什么！” 赵小栓惊恐地看着李石头手中的手榴弹，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李石头没有回答！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对死亡的蔑视，更是对战友生机的最后托付！ 就在洞口机枪火力出现短暂停顿（可能是换弹或者射手调整）的瞬间！ “小鬼子！爷爷在此！”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李石头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日语！充满了挑衅和狂怒！ 吼声未落！李石头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藏身的洞壁内侧窜出！他根本不顾洞口依旧零星的子弹！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扑向那道被碎石半掩的缝隙！在身体扑出的同时，他奋力将手中的两枚九七式手榴弹，朝着洞外机枪火力点的方向狠狠掷了出去！ “轰！轰！” 两声剧烈的爆炸几乎不分先后地在洞外不远处炸响！耀眼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机枪的咆哮！伴随着日军士兵惊恐的惨叫！ 借着爆炸的火光和混乱！ 李石头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狭窄的缝隙中挤了出去！暴露在洞外那片被硝烟和死亡笼罩的开阔地上！ “在那里！杀了他！” 日军的怒吼和枪声瞬间如同沸腾般响起！子弹如同蝗虫般追着李石头的身影泼洒而去！ 李石头根本不看身后的弹雨！他爆发出极限的速度，朝着与防炮洞相反的方向——那片被炸得一片狼藉的阵地纵深亡命狂奔！一边跑，一边用日语疯狂地嘶吼着挑衅的话语，吸引着所有日军的注意力和火力！ “来啊！狗日的！追老子啊！” “爷爷送你们去见天照大神！” 子弹啾啾地射在他脚边，溅起泥土！一发子弹擦着他的右臂飞过，带起一道血痕！但他不管不顾！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将所有的敌人，所有的死亡，都引离那个藏着最后希望的防炮洞！ 他成功了！ 日军的嚎叫声、机枪的咆哮声、步枪的脆响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疯狂地追随着李石头狂奔的身影，迅速远离了防炮洞！ 防炮洞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爆炸的回音在远处回荡，以及洞壁泥土被震落发出的簌簌声。 赵小栓蜷缩在冰冷的泥土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震惊而僵硬。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手背的皮肉里，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无声地汹涌而出。他听懂了！他听懂了李石头最后那声用日语吼出的“爷爷在此”！他看到了李石头那决绝扑向死亡的身影！ 石头哥…是为了引开鬼子…是为了救他和二狗哥…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少年单纯而恐惧的灵魂上！巨大的悲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托付了性命的沉重感，瞬间压垮了他，又猛地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 “呜…” 他压抑着喉咙里的悲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依旧昏迷不醒、但眉头紧锁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林锋。 班长死了…石头哥也…也凶多吉少了…现在…只剩下他和二狗哥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从被李石头挤开的缝隙灌了进来，吹散了洞内些许的污浊，也带来了一丝…外面的气息。 赵小栓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爬到洞口那道缝隙旁。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块松动的碎石，将一只眼睛凑到缝隙前，向外望去。 外面，硝烟弥漫，晨雾尚未完全散尽。焦黑的土地上，几具日军的尸体倒在洞口不远处。更远的地方，枪声、爆炸声、日军的嚎叫声，正朝着阵地纵深的方向快速移动、远去。 石头哥…真的把鬼子引走了… 赵小栓的心猛地一缩，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淹没了这个少年。他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洞壁，剧烈地喘息着。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但眼神却不再只有恐惧和茫然。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林锋，又看了一眼洞口那道通往未知地狱的缝隙。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锋那只冰冷的手。 “二狗哥…” 赵小栓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坚定，“…石头哥…把鬼子引走了…我们…我们得活下去…我…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