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屠夫之钉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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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璇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那张总是流淌着神性辉光、完美无瑕的脸颊上，血色褪尽，如同被严霜覆盖的冬日花瓣。她闷哼一声，纤细的身体在半空中微微摇晃，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正面击中。 那不是灵能攻击。 甚至算不上是精神污染。 那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绝对痛苦。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混合着无数破碎的玻璃，在一瞬间被强行灌入她的灵魂深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发出最凄厉的尖叫，每一个念头都被粗暴地撕扯成混乱的碎片。 “姐姐大人！” 一道带着焦急与关切的悦耳声音响起。 福格瑞米娅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纪璇身侧，伸出玉臂扶住了她。这位完美剑姬穿着一身简约的粉紫色丝质长裙，月光般的银发随风而动，但那张绝美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凝重与决绝。 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瞳，望向下方的角斗场，看着那个仍在疯狂破坏的红色巨人，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的理智。 “放弃吧，姐姐大人。” 福格瑞米娅的声音柔和，但其中的判断却如同钻石般坚硬。 “那已经不是我们的兄弟了。他的大脑，他的灵魂，都已经被那些名为‘屠夫之钉’的野蛮造物彻底摧毁。他现在只是一个活着的武器，一头除了愤怒与杀戮外一无所有的野兽。任何试图与他沟通的行为，都只会引来无差别的攻击。” “他……已经没有被拯救的价值了。” 这是最理智、最正确的判断。是身为军团统帅的福格瑞米娅，基于现实所能得出的、唯一符合逻辑的结论。 一旁的泰拉妮娅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她的小脸紧紧埋在纪璇的黑袍之中，不敢去看下方那地狱般的景象。那股从安格朗身上散发出的、凝若实质的痛苦，让她纯净的灵魂感到阵阵刀割般的刺痛。 纪璇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推开福格瑞米娅搀扶的手，重新站稳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纯黑的眼瞳，却重新凝聚起光芒。 “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武器，是不会感到痛苦的。” 说完，她无视了福格瑞米娅那欲言又止的、充满担忧的目光，再一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再调动那如同深邃星云般的、幽蓝色的【智识】之力。 一抹截然不同的光辉，从她的身上亮起。 那是翠绿色的光。 如同初春时节，从冻土中钻出的第一抹新芽。 如同久旱荒漠，所降下的第一场甘霖。 那是象征着“新生”与“坚韧”的、【生机】权柄的光辉。 她不再试图用理性的【智识】去分析、去解构那片痛苦的根源。那就像试图用逻辑去理解海啸，用算式去衡量太阳。 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更加危险，也更加慈悲的路。 她要用【生机】的权柄，去共鸣，去感受，去承载。 她将自己的感知，如同一片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探入下方那片由无尽痛苦与滔天狂怒所组成的、狂暴的红色海洋。 这一次，没有了那种被亿万钢针穿刺的剧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活生生剥皮抽筋、再撒上盐与火的、永恒不灭的折磨。她的意识，仿佛被绑在了一台永不停歇的、名为“愤怒”的引擎之上，被迫感受着那足以将钢铁烧熔的高热，与足以将灵魂撕碎的震动。 这是“屠夫之钉”的本质。 它不是在制造痛苦，而是在剥夺一切。 它剥夺了安宁，剥夺了喜悦，剥夺了悲伤，剥夺了爱。它将灵魂中所有细微的情感全部碾碎，只留下最粗糙、最原始的“愤怒”作为唯一的宣泄口。 福格瑞米娅紧张地看着纪璇。 她看到纪璇那纤细的眉毛紧紧蹙起，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紧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知道，她的女神，此刻正在亲身体验着那头野兽所承受的一切。 但纪璇没有后退。 她咬着牙，将自己的感知，继续下沉，穿透那层由纯粹愤怒构成的、喧嚣的海面，潜入更深、更黑暗的海底。 在那里，在无尽的咆哮与轰鸣之下。 她，看到了。 那不是数据，不是信息，而是一幕幕如同烙印般，刻在那个残破灵魂最深处的画面。 画面里，没有血腥，没有杀戮。 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赤着上身的角斗士，他的脸上没有狰狞的金属管线，只有爽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站在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巍峨山巅，在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明亮的男男女女。他们是他的兄弟，他的姐妹，是他用生命与荣耀换来的家人。他们大口地喝着烈酒，放声欢笑，那笑声，仿佛能震落山巅的积雪。 「家人……」 纪璇的内心，被这幅画面轻轻触动。 画面一转。 天空阴沉，冰冷的风雪变成了致命的炮火。 那个角斗士，被一道金色的光芒强行从地面拽起，拖向一艘停泊在云层之上的、宏伟的战舰。他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却无法挣脱那道代表着“父爱”与“命运”的无情枷锁。 他只能眼睁睁地，回望着下方。 看着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他的家人，他发誓要守护的一切，被一群骑着机械战马、身披华服的“高阶骑士”们，如同屠宰牲畜般，一个接一个地，残忍地屠杀殆尽。 他看到了他们临死前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被抛弃的、深深的绝望与不解。 那一刻，纪璇清晰地“听”到了。 那不是咆哮，而是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声的悲鸣。 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的声音。 纪璇终于明白了。 她彻底明白了。 “屠夫之钉”真正剥夺的，不是安格朗的理智。 而是他感受那份刻骨铭心的爱，与那份撕心裂肺的悲伤的能力。 他的愤怒，不是因为他憎恨这个世界。 他的愤怒，源于他再也无法拥抱他逝去的战友，再也无法为他们的死而流下一滴眼泪。他所有的爱，所有的忠诚，所有的悲伤与悔恨，都被那些冰冷的金属管线，扭曲、压缩，最终化作了这股永不停歇的、毁天灭地的狂怒。 这愤怒，是他对那份逝去的爱，所建立的、一座畸形而绝望的纪念碑。 “我懂了。” 纪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纯黑的眼瞳，却清澈得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完美的脸颊，悄然滑落。 那不是怜悯。 是理解。 她看着下方那个孤独的、狂暴的巨人，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声音，轻轻说道： “要拯救他，不能拔除钉子。” “而是要……让他重新找回，感受爱的能力。” 这句轻柔的话语，如同一道神谕，清晰地传入了福格瑞米娅的耳中。 完美剑姬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瞳，猛地收缩。 她看着纪璇脸颊上那道晶莹的泪痕，看着她眼中那份深沉到足以包容一切的慈悲，整个灵魂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暴力、征服、杀戮……这些她都能理解。 但用“爱”去拯救一头被愤怒吞噬的野兽 这种理念，这种勇气，这种神性……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作为原体的认知范畴。 在这一刻，她对纪璇的崇拜，从对“创造者”的敬畏，升华到了一种对“至高真理”的、五体投地的虔诚。 然而，就在此时—— 角斗场中央，那无休止的破坏，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那个红色的巨人，安格朗，猛地抬起了他那颗被金属与痛苦包裹的头颅。 他那双被纯粹疯狂所烧灼的、一片虚无的猩红眼睛，跨越了千米的距离，穿透了污浊的空气，如同两道血色的探照灯，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悬浮在半空中的……纪璇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