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沉睡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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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璇的房间很大，大到足以容纳一头直立的芬里斯冰原狼还有富余。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某种无名花卉在月下盛开时才会有的馨香，那是纪璇身上【神魅】光环自然逸散后的余韵。 安格洛尼娅那具充满了爆炸性力量感的庞大身躯，在接触到那张柔软得不像话的大床时，每一块紧绷了数百年的肌肉，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欢愉的呻吟。 这是她，或者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躺在如此舒适的地方。 不是冰冷的角斗场沙地，不是沾满血污的行军床，也不是冰冷的金属甲板。 这里温暖，柔软，且安全。 纪璇小心地将她摆放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那张卸下了所有愤怒与防备、只剩下纯粹安宁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她准备起身，去处理机库里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 就在她抽身的瞬间，一只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她黑色长袍的衣角。 安格洛尼娅依旧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但她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却又一次因为不安而微微蹙起，仿佛一个即将被母亲抛弃的婴儿，在睡梦中用尽全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纪璇的动作停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那只手。 古铜色的肌肤，五指修长有力，指节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老茧，但此刻，却像孩童一样，死死地攥着她的一片衣角。 「这手劲……」 纪璇试着轻轻抽了一下。 纹丝不动。 那感觉不像是在拉扯布料，倒像是她的衣角被焊在了一块烧红的合金锭上。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用强，整件长袍都会被撕碎，而这只手的主人，甚至都不会被惊醒。 「就算是在无意识的深度睡眠中，力量也大得这么离谱吗」 纪璇有些无奈。 动用权柄之力倒是可以轻松挣脱，但那样必然会惊扰到安格洛尼娅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安眠。 让她睡。 这是纪璇此刻唯一的念头。 让她把这几百年欠下的觉，都一次性补回来。 她放弃了挣扎，顺着那股力道，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纪璇的身体落座的瞬间，安格洛尼娅紧皱的眉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瞬间舒展开来。 她的喉咙深处，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满足的、带着轻微震动的咕噜声。 那声音，像极了一头吃饱喝足后，在壁炉边打盹的巨型猫科动物。 纪璇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这似乎还不够。 床上的女武神似乎觉得仅仅是抓住衣角，还不足以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她在睡梦中一个翻身，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下一秒，一个温热而沉重的物体，枕在了纪璇那被黑色长袍包裹的、触感极佳的大腿上。 安格洛尼娅那颗顶着一头熔岩般红发的脑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这片全宇宙都独一无二的、神圣的领域。 她的脸颊，甚至还在那柔滑的丝质布料上，轻轻地、依赖地蹭了蹭，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角度。 纪璇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透过薄薄的布料，从自己大腿上传来的、属于另一具身体的惊人热量与沉甸甸的重量。 她甚至能闻到，从安格洛尼娅发丝间散发出的、一股混杂着硝烟、汗水与新生肌肤的、充满了野性与活力的独特气息。 …… 纪璇沉默了。 「我刚刚好像是，拯救了一位悲剧的基因原体，并收获了一位狂怒的守护者，对吧」 「怎么现在感觉，像是捡回了一只体型超标、特别黏人、而且睡觉还不老实的巨型哈士奇」 「还是那种会把主人的腿当枕头的品种。」 她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睡得一脸香甜的女武神。 那张总是紧绷着、充满了攻击性的脸，此刻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甚至还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满足的弧度。 均匀的呼吸声，从她的鼻尖传出。 温热的气流，一下，又一下，拂过纪璇的小腹。 带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奇异的痒。 纪璇心中所有的吐槽，都在看到这张睡颜的瞬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心脏的、柔软的情绪。 她伸出手。 白皙、纤细、仿佛由神玉雕琢而成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探入了那片如火焰般燃烧的红色长发之中。 发丝的手感，出乎意料的柔顺，带着一种蓬勃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温热。 她就那样，一下，又一下，用指腹轻轻地、安抚性地，摩挲着安格洛尼娅的头皮。 像是在安抚一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幼兽。 在纪璇的抚摸下，安格洛尼娅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那高大健美的身躯，如同一块被阳光晒化的黄油，完全瘫软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喉咙里的咕噜声，变得更加明显，也更加惬意。 这头曾让整个银河都为之战栗的、吞世军团的愤怒之主。 这头曾用无尽的杀戮与咆哮来对抗痛苦的、最凶猛的野兽。 此刻，温顺得像一只蜷缩在主人怀里，撒娇求抚摸的大猫。 看着她，纪璇忽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些纪录片。 那些在野外被救助的猛兽，即使长成了森林之王，在面对救助过自己的人类时，也依旧会露出肚皮，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安格洛尼娅也是如此。 她的愤怒，她的獠牙，她的利爪，从此只为抵御外敌而存在。 而在赐予她新生与安宁的女神面前，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灵魂最本真的模样。 一个渴望被爱、渴望温暖、渴望一个家的……孩子。 纪璇的手，没有停下。 她甚至开始，用一种不成调的、极其轻柔的语调，哼唱起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没有歌词，甚至算不上一首歌。 只是她前世记忆中，一段早已模糊的、不知从何而听来的摇篮曲的碎片。 宁静，而悠远。 就在这片温馨得仿佛能融化钢铁的宁静之中。 “叩叩。” 房门，被轻轻地、试探性地敲响了。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房间里的什么。 纪璇哼唱的歌谣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一颗小小的、顶着一头如融化黄金般灿烂长发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是泰拉妮娅。 她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瞳，带着一丝好奇与担忧，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然后，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纪璇的身上。 以及…… 枕在纪璇腿上，睡得正香的、那个红发的、高大的身影。 泰拉妮娅的动作，停住了。 她就那样保持着探头的姿势，小小的身体僵在门缝里，一动不动。 那双原本清澈如琉璃的金色眼瞳中，瞬间涌上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有看到安格洛尼娅获得安宁的欣慰。 有对这个刚刚脱离苦海的“妹妹”的怜悯。 但更多的，是一种纪璇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 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被另一个孩子抢走了一部分时的……委屈。 以及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名为“嫉妒”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