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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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林呈在城外接到了陈氏姐妹。 她们穿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头发用粗布巾扎得严实，脸上涂了层蜡黄的粉末，硬生生遮住了八分容貌，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逃难妇人。 陈如玲还带了个年岁不大的丫头，名叫石榴，她介绍说这是自己认下的妹妹。 三人都只背了个小包袱。 见到林呈，陈如玲着急着催促：“快走！我是偷跑出来的。” 她今天跟将军说出来城外散心，然后谎称出来方便，带着丫鬟跑了出来。 现在恐怕其他的侍卫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再耽误下去就要找过来了。 林呈带着她们三人快步赶路，走了好一段才赶上大部队。 林呈定过规矩，不准随意带陌生人回队，可这三人帮着几百人过了山海关，算是特殊情况，族人们见了也没意见。 陈如芳身上有重伤，林呈便在老爹赶的马车里挪出点位置，让她躺进去和张惠兰与贤哥儿挤在一起。 至于陈如玲和石榴，队里实在没有多余的车马。 陈如玲倒也不娇气，说自己能走：“几岁的孩子都能跟着走，我没道理不行。”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 她们只带了金银首饰，没带换洗衣物和厚底鞋子，又从没干过重活、走过长路，没走多久就浑身冒汗。 陈如玲穿的还是丝绸鞋子，平时看着轻便，走长途路却硌得慌，没一会儿脚底板就火辣辣地疼，走路也变得一瘸一拐。 她早上出门时特意换了破旧粗布衣裳，却忘了换鞋子，此刻鞋底都快被磨穿了。 石榴心疼主子，扶着她劝道：“小姐，歇一会儿吧。” 陈如玲将半边身子靠在石榴身上，抬眼看见前头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紧跟着队伍，没叫苦也没喊累，便咬着牙摇头：“不行，不能歇，我们都落后太多了。” 她们原本走在队伍中间，靠着陈如芳所在的马车，这会儿却落到了队尾。 石榴看着她紧锁的眉头、苍白的嘴唇，还有脚下染血的鞋子，实在心疼：“小姐，我跟您换鞋穿吧！” “不用换。” 陈如玲叫住她，“你去找林大人，让他帮忙借两双厚底布鞋来。” 又特意叮嘱，“以后别叫我小姐了，就叫二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三妹。” “知道了，二姐！” 石榴应着，快步穿过人群，找到林呈说明了来意。 陈家姐妹都没裹脚，张秀儿的鞋子她们穿不了，林呈便去跟大嫂王氏要了两双厚底布鞋，递给石榴：“拿去吧，要是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石榴道谢后跑回去，陈如玲在脚上缠了些碎布，才把略大的布鞋穿上，来回走了几步，眉头终于舒展些：“这样舒服多了，咱们快赶上去。” 两人小跑着，总算跟上了林家队伍的末尾。 天彻底黑透时，林呈才下令停止前进。 自从接上陈氏姐妹，队伍就卯足了劲赶路，生怕王参将派人追来。 如今已经远离山海关，始终没见追兵，林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家点起火把照明，开始煮饭烧水。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方圆十里没有山丘，林呈便选了个靠水的地方扎营 ，没有树枝搭窝棚，只能割些水边的水草铺在地上，露天休息。 过了山海关，林呈的心情稍微放松，也有了闲心陪孩子们玩闹。 他把之前在宁远买的吃食全拿出来，分给妻儿，又取了一大半给侄儿侄孙们。 马车里其乐融融，中间摆着芝麻饼、豆干、卤肉、卤花生...... 林呈抱着小儿子，给孩子们讲故事、教算术。 小儿子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话，伸手抓着林呈几天没刮的胡须，含糊地喊：“爹！” 林呈笑了声，抓住他捣乱的小手，却被扯下一根短胡须。 小孩举着胡须咯咯直笑：“爹！” 林呈轻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再抓我胡子，我就扯你头发！” 小孩以为是在玩闹，又伸手去扯，林呈偏头躲开，故意拔掉他两根头发。 小孩先是愣住，随即瘪着嘴要哭，林呈赶紧拿出拨浪鼓在他面前摇晃：“儿子，看看这是什么” 小孩立刻被拨浪鼓吸引，抓着玩具摆弄起来。 林呈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小脸， 这一路虽特意给他开了小灶，可一个月下来，他还是瘦了不少，原本胖嘟嘟的脸蛋都尖了。 赶路的日子终究不如家里舒服，这孩子还挑食，不像他哥哥林世泰，在逃荒路上竟一点没瘦。 这会儿林世泰正跟林世贤抢最后一块卤肉，两人都攥着肉不放：“这是我的！” “是我的！” 两人谁也不愿意放手，就打了起来。 滚打间，还没吃完的卤花生撒了满车厢。 林妩上前拉架：“别打了，还有别的东西能吃！” 两人根本不听，林呈便对林妩说：“来，抱着你小弟。” 随后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小崽子，沉声道：“像什么样子就为一块肉打架平时没亏待你们，你们是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知道吗” 两人不服气地瞪着对方，林呈又威胁：“再打架就都别吃了！去，把车厢里的花生捡干净，擦好地板，不弄完就别吃饭！” 他板着脸说完，抱着小儿子下了马车。 两个孩子见他发火，不敢再犟，接过林妩递来的布，趴在车厢里一点一点擦拭，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不一会儿，铜锣声响起，提醒大家开饭了。 林世泰和林世贤眼巴巴地跑到林呈面前：“爹，我们擦干净了。” 林呈满意地点点头，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这才是爹的好儿子。你们是兄弟，以后要互相帮忙、互相谦让。” 见两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补充道，“泰哥儿你是哥哥，这次让弟弟先吃；下次要是只有一块肉，就换你吃，一人一次，谁也不吃亏，对不对” 等两人互相道歉后，林呈才放他们去吃饭。 饭后，林世泰跟着张秀儿去擦身体，趴在她怀里委屈诉苦：“娘，爹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你爹最喜欢你了。” 张秀儿温柔的摸着他的头 ，在几个孩子中，包括那个林世贤哥，相公确实最喜欢泰哥儿，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最多。 大女儿是女孩，没法跟当爹的太亲近，小儿子出生时，相公不在，后来回家后，又忙着逃荒的事。 算起来，相公以前还没去当官的时候，几乎是天天带着泰哥儿在身边教导。 “可他让我跟二弟道歉。” 林世泰噘着嘴。 张秀儿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跟娘说说。” “二弟抢我的肉，爹让我把肉给他，还让我跟他赔礼！” 张秀儿脸色沉了下来：“你说真的” 见林世泰点头，又喊来林妩确认，“你跟娘说，怎么回事” 林妩老实回答：“爹教训了他们两个，没有偏心。” 张秀儿却冷哼一声：“怎么没有要是他不把林世贤接回来，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姐弟的！他当初答应我，若我不同意，绝不会接那孩子回来，这才多久就变卦了” 她越说越气愤，然后在儿女面前红了眼眶。 因为丈夫将外头的孩子接回来的那股闷气，已经压在心头很久了，这下彻底爆发了。 “亏我之前我还当他变好了，心里头有我们娘几个，心疼他劳累操心……原来他还是那个骨子里只有自己的男人！” 这一路夫妻两人没多少单独相处的时间，张秀儿在众人面前话也少，林呈一门心思放在逃荒和保命上，根本没察觉她的情绪，更不知道她早已把自己和原身混为一谈。 没过多久，张秀儿拉着林呈远离人群，气愤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让泰哥儿让着林世贤” “我没有让他让着世贤。” 林呈莫名其妙，“就一块肉而已，我说这次让弟弟先吃，下次换他吃，一人一次，很公平。” 见张秀儿胸口起伏得厉害，又耐心解释，“我这是教他们兄友弟恭，没有偏袒谁。要是你不满意，下次我多买些肉，吃的玩的都买双份，绝不让他们再为这个打架，好不好” 张秀儿却更气了：“我气的不是肉！是你把本该属于泰哥儿的东西分给别人！你答应过我不接林世贤回来的，现在却让我的孩子让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呈只觉得头大，不知道怎么解释，真想回到现代百度一下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这是一块肉引发的案子。 他拉过张秀儿的手，哄道：“你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他决定，以后若是再出现这种事，自己将肉吃掉。 张秀儿甩开他的手：“你说话不算数！” “算数的。” 林呈拿出了一块玉佩给她：“这是我前两天买的，本来想等你过生辰的时候送给你的，现在提前给你，别气了。” 张秀儿的生日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林呈当然没有提前这么久准备生辰礼物。 这玉佩是他在府城跟着抄家的官兵顺手牵羊拿到的。 以前在老家时候，不敢拿出来，担心被人发现。现在不用怕了。 张秀儿摸着温润的玉佩，半推半就地靠在他怀里。 林呈刚松口气，就见林世安抱着哭闹的小儿子跑过来：“三叔，三婶，他一直在哭！” 张秀儿赶紧擦干眼泪，跑去哄孩子。 林呈站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正打算回去睡觉，张惠兰却找了过来。 这是张惠兰第一次单独找林呈说话，她对这个姑爷一直有些害怕，可想到刚才哭着睡过去的林世贤，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呈姑爷，贤哥儿刚哭着睡了，我想问问您，您为什么要罚他啊” 这段时间林世贤一直由她带着，这孩子没了娘，小小年纪格外懂事，还特别依赖她，张惠兰打心眼里疼他，照顾得也格外上心。 林呈扶着额头解释：“他跟泰哥儿为了一块肉打架，我连带着两人一起罚了，不是针对他一个。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张惠兰低下头：“他娘不在，您又整天忙，贤哥儿一个人怪可怜的，您能不能对他好一些” 对一直想要孩子的张惠兰来说，林世贤就是她心中 “好儿子” 的模样，乖巧懂事还会心疼自己。 林呈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道：“我平时太忙，确实顾不上他，还麻烦你多照看几分。” 说着，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她，“这些钱你拿着，要是他想吃什么、缺什么，就帮他置办。” 张惠兰没客气，接过钱回到马车边。 这是林老头赶的马车，平时她带着林世贤睡在这里，现在多了个伤员陈如芳。 石榴正守在车外，张惠兰劝道：“夜里风凉，进去坐会儿吧。” “我等大姐吃完就走，里头贤哥儿在睡觉，我不进去了。” 石榴笑着回答。 张惠兰自行进了车厢，林世贤睡得正香，陈如芳端着一碗肉粥在吃。 “你回来了” 陈如芳轻声问。 张惠兰点点头，蹲下身摸了摸林世贤红扑扑的小脸，确认他没发热才放心。 陈如芳喝完粥，把碗递给石榴，因着受伤，她躺了一天浑身酸痛，便斜靠在车沿上，看着张惠兰和孩子，好奇地问：“这是你亲弟弟” 想起他们不同姓， 又自己推翻了说法，“你是他表姐吗” “算是吧。” 张惠兰含糊应着。 “这孩子是林大人的儿子吧他娘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娘” 张惠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见她不愿多说，陈如芳也不再追问。 就今天的观察来看，她和妹妹都觉得，这林大人，或者说这群逃荒的人，都不是坏人。 这里的老人小孩都被照顾得很好，除了偶尔因 “占位置”“分饭少” 拌几句嘴，没什么龌龊事。 妹妹还花钱买了新被褥和衣物，找了户人家搭伙煮粥。 现在她们有点相信，林呈真的能带着她们回老家了。 营地的灯火渐渐熄灭，除了外围守夜人手里的火把，再也没有其他光亮，大家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呈特意拿了些好吃的，分别塞给林世泰和林世贤：“这是爹单独给你的，别人都没有。” 两个孩子立刻忘了昨晚的不快，又变得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