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染缸里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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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的云锦染好那日，青蓝坊里挤满了各宫的人。 那匹云锦本是正红色，被阿菀用“雨过天青”的靛青反复浸染，竟成了独特的绛青色，阳光底下看，红中透蓝，蓝里藏紫，像极了晚霞映在江面上的颜色。淑妃捧着布料，笑得合不拢嘴：“皇后娘娘这手艺，真是神了！京城里最好的染坊也染不出这颜色！” 其他嫔妃也纷纷赞叹，有的要染罗裙，有的要染帐子，连素来素净的柳才人，也红着脸说想染块帕子，“就用最浅的那种蓝，像乌镇的河水那样”。 阿菀看着她们雀跃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青蓝坊倒成了后宫的“桃花源”，没有争斗，没有算计，只有对颜色的期待。春桃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手里的木勺都握得格外稳。 可这份热闹没持续多久，就出了岔子。 这天傍晚，春桃慌慌张张地跑来：“娘娘，不好了！贤嫔娘娘送来的那匹蜀锦，被人剪坏了！” 阿菀正在检查新酿的靛青，闻言心里一沉。贤嫔是 recent 才入宫的，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争执，送来的蜀锦是她母家特意寻来的贡品，上面织着金线牡丹，珍贵得很。 “在哪”阿菀跟着春桃往染坊后屋走，刚进门就看见那匹蜀锦被扔在地上，边角被剪了个大口子，金线抽得乱七八糟，看着格外刺眼。 “奴才刚才去打水，回来就成这样了。”春桃急得快哭了，“坊里就淑妃娘娘的宫女来过，说是来看看她的云锦晾干了没……” 阿菀没说话，蹲下身捡起蜀锦的碎片。剪口很齐，不像是失手划破的，倒像是故意为之。她想起淑妃方才看蜀锦时眼里的羡慕，心里大概有了数。 “先收起来吧。”阿菀拍了拍春桃的手，“别声张。” 春桃不解：“娘娘，这可是贡品啊！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阿菀看着窗外，夕阳正落在青蓝坊的染缸上，靛青的水面映出扭曲的光影，“闹大了，无非是罚几个宫女，伤了和气，以后谁还敢来青蓝坊”她顿了顿，“你去库房取匹新的云锦，虽不如蜀锦珍贵，却也是江南新贡的，就说是……我染坏了蜀锦，赔给贤嫔的。” 春桃还是不乐意，却还是听话地去了。阿菀坐在染缸边，看着里面的靛青在暮色里慢慢沉下去，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原以为染坊能避开宫墙的纷争，却忘了人心这东西，比最复杂的颜色还难调和。 第二日，阿菀亲自把云锦送到贤嫔宫里。贤嫔见不是自己的蜀锦，连忙摆手：“娘娘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块布料，怎好让您赔” “是我没看好染坊，让妹妹受了委屈。”阿菀把云锦放在桌上，“这匹是我用‘烟雨蓝’染的，上面的暗纹是春桃新绣的，妹妹不嫌弃就收下。” 贤嫔看着那匹蓝底白花的云锦，眼睛亮了亮：“这颜色真好看，比蜀锦还雅致。”她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是谁做的，淑妃姐姐昨日还跟我说，她母家想要匹蜀锦，一直没寻到。” 阿菀笑了笑：“都是小事。” 从贤嫔宫里出来，阿菀特意绕去淑妃的长春宫。淑妃正在试穿新染的绛青罗裙，见她进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笑道：“娘娘来得正好，您看这颜色，是不是衬得臣妾白了些” 阿菀看着她，忽然道：“淑妃知道‘青出于蓝’的道理吗” 淑妃一愣：“臣妾知道，是说学生超过老师。” “不止。”阿菀走到窗边，看着廊下新开的菊花，“蓝草能染出青，是因为它肯沉淀，肯包容。若是心里装着嫉妒，染出来的颜色，再鲜亮也透着戾气。”她回头，目光落在淑妃身上，“贤嫔的蜀锦，我赔了。往后青蓝坊的染缸，只染颜色，不染人心，妹妹觉得呢” 淑妃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小声道：“臣妾……臣妾知错了。” 阿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走在回坤宁宫的路上，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她知道，这件事或许没完，但至少让她们明白，青蓝坊不是争斗的地方。 回到染坊时，春桃正蹲在染缸边发呆。见她回来，连忙起身：“娘娘，淑妃娘娘的宫女送了匹料子来，说是……赔给贤嫔娘娘的。” 阿菀看着那匹料子，是匹上好的苏绣，上面绣着孔雀开屏，比她赔的云锦还珍贵。她笑了笑，对春桃道：“送去贤嫔宫里，就说是淑妃赔的。” 春桃这下明白了，咧嘴笑了：“还是娘娘有办法！” 阿菀没说话，只是走到染缸边，舀起一勺靛青。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靛青在勺里泛着清澈的光，像能映出人心。她忽然觉得，染布和处世其实是一回事，都要懂分寸，知进退，该浅时浅，该深时深，才能调出最舒服的颜色。 就像这青蓝坊的染缸，装得下颜料，也该容得下偶尔的过错，日子才能像染好的布那样，平平整整，透着暖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