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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闷热被隔绝在体育馆厚重的墙壁之外，但馆内的空气却更加凝滞。高悬的顶灯投下炽白的光，照亮了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合宿集训的夜晚，训练强度并未减弱，反而因为队员们同吃同住的氛围，竞争的火药味更加浓烈。 “再来！” “注意落点！” “一触！漂亮！” 呼喊声、球鞋摩擦声、排球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很快又被奔跑的脚步踩散。星野晴站在场边记录台旁，数据板上的纸张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她的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场上每一个细节，尤其是网前那对依旧火花四溅的组合。 影山飞雄的托球依旧凌厉如刀，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日向翔阳则像一头永不疲倦的猛兽，一次次高高跃起，追逐着那些快得惊人的传球，试图将它们狠狠砸进对方的场地。他们的配合时好时坏，冲突的苗头依旧存在，但晴敏锐地察觉到，影山指尖那细微的颤动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些，托球的轨迹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稳定感。而翔阳，在一次次失败和影山的冷嘲热讽中，捕捉最高点的能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影山！给我！”翔阳又一次从后排插上，起跳迅猛。 影山眼神一凝，手腕轻抖，球如同离弦之箭射出。这一次，球速依旧极快，但轨迹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精准的引导性，直飞翔阳挥臂的完美击球点！ “砰——！”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爆鸣！排球被翔阳的手臂狠狠抽中，化作一道橘色的流光，以刁钻的角度穿过对方双人拦网的指尖缝隙，重重砸在地板上！ “好球！”场边响起喝彩。 翔阳落地，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影山！刚才那球太棒了！” 影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嗯”了一声，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晴的笔尖在数据板上快速记录：【配合成功！托球稳定性，最高点捕捉精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那份报告和影山无声的加练，并非没有效果。 然而，就在训练气氛渐入佳境，队员们全身心投入之时——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猛地响起！ 紧接着，头顶所有炽白的顶灯，如同被瞬间掐灭的烛火，骤然熄灭！ 整个巨大的体育馆，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 “哇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谁踩到电线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引发了短暂的骚动和惊呼。队员们瞬间失去了视觉，只能凭借记忆和声音判断方位，脚步声和疑惑的询问声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都别动！”队长泽村大地沉稳的声音立刻响起，压住了骚动，“可能是跳闸或者线路问题！待在原地，别乱跑，小心撞到！” 体育馆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窗户的轮廓，馆内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的、深灰色的剪影。汗水的气息、橡胶地板的味道，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混合着一种突如其来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影山飞雄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刚刚找到一点和那个呆子配合的感觉，正想趁热打铁，这该死的停电！他烦躁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种被迫中断的感觉，让他胸口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 就在这时，一道稳定的、不算刺眼的白光，在他身侧不远处亮了起来。 影山下意识地眯起眼，转头看去。 是星野晴。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记录台，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靠近球场的区域。此刻，她正举着一个便携式的手电筒。手电的光束并不强烈，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一束温柔的灯塔，清晰地照亮了她脚下的一小片区域，也驱散了影山周围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举着手电，光束微微调整，最终落在了影山身前几步远的地板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 “影山同学，”晴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进行日常对话，“如果你想继续练习托球的话，这里的光线应该足够。”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没有询问，没有建议，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里有光，你可以继续。 影山微微一怔。他看向光圈中心，那里空无一物，但光线的存在，清晰地勾勒出了他习惯的托球站位区域。他又看向举着手电的晴。她站在光圈之外，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只有举着手电的手臂和沉静的侧脸被微弱的光晕勾勒出来。她的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而是专注地维持着手电光束的稳定，仿佛这只是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 体育馆里依旧很安静，其他队员似乎都在适应黑暗，或者小声交谈着。只有这边，这一束光，和光圈里站着的影山，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与周围隔绝的小世界。 影山沉默了几秒。胸中那股因为训练中断而升起的烦躁，在这束稳定而无声的光线下，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从脚边摸索到一个排球。 他站到光圈的中心，脚下是清晰可见的木质地板纹路。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下沉，双臂抬起，摆出了标准的托球姿势。手电的光束稳定地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照亮了即将落球的位置。 他抛起球。 排球在黑暗中上升，短暂地脱离了光圈的笼罩，消失在视野里。但影山凭借肌肉记忆和感觉，准确地判断着它的下落轨迹。 就在球即将进入光圈范围的刹那，影山的手臂动了！手腕轻抖，手指发力—— “砰！” 排球撞击手臂的声音在寂静的体育馆里格外清晰。球被稳稳托出，划出一道弧线，飞向墙壁的方向。虽然看不见落点，但那熟悉的撞击声告诉他，这一球很稳。 他再次捡起球，重复动作。 “砰！” “砰！” “砰！” 单调而规律的托球声在黑暗中回荡。影山心无旁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每一次抛球、每一次触球、每一次发力上。黑暗剥夺了他的视觉，却让他的触觉和身体感知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与皮革摩擦的触感，感受到力量从核心传递到手臂再灌注到球体的过程，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节奏与托球动作的微妙同步。 那束来自晴的手电的光，始终稳定地落在他身前。它没有移动，没有晃动，像一块沉默的基石，为他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中，锚定了一个清晰、可靠的支点。他不需要分心去适应黑暗，不需要担心脚下不稳，只需要专注于手中的球。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在光束的照射下反射出微小的光点。他一次次重复着基础的动作，调整着发力的角度，感受着指尖的细微变化。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那份报告里提到的“稳定性”。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过自己托球时力量传递的每一个节点。 时间在单调的托球声中悄然流逝。体育馆里其他队员的低语声似乎也渐渐平息，只剩下这规律的撞击声和影山逐渐变得沉稳的呼吸声。 终于，在又一次稳稳托出球后，影山停了下来。他微微喘息着，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汗珠。他看向光圈之外，那个举着手电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束稳定得令人心安的光。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感激，不是感动，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在这个除了排球几乎一无所有的黑暗世界里，还有这样一道光，沉默地为他亮着，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他的追逐。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可以了”。但这两个词在他舌尖滚了滚，却觉得异常别扭，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在又一次短暂的沉默后，用比平时低沉一些、却少了许多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星野。” 不是“经理”，不是“喂”，而是她的名字。 然后，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排球，转身，大步走向光圈之外的黑暗，走向更衣室的方向，留下身后那片依旧被手电光束照亮的空地，和那个举着手电、在黑暗中微微怔住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