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喘息与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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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响》画作的崩溃，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脓包，瞬间缓解了林薇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离开枫露美术馆，尽管身体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虚弱不堪，但她的心情却如同拨云见日，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轻松。 驱车回公司的路上，她注意到街边一些原本滚动播放着关于她负面新闻的电子广告牌，已经换成了普通的商业广告。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新闻推送，也罕见地出现了几家媒体撤回不实报道、并为之前的信息失实致歉的声明。 顾夜沉的信息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冷静： 「舆论已初步控制，税务证人翻供，危机暂时解除。你做得很好。回公司后，若无必要，不必上来，静养恢复。」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但林薇能从中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以及，对她状态的关心。他没有追问美术馆里具体的凶险过程，仿佛对她能成功有着某种笃定，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信任。 回到顾氏集团，林薇能明显感觉到氛围的不同。那些之前或明或暗的审视和议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甚至比风波之前更甚。审计部的孙副总远远看到她，立刻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避开了。连那个总是“恰巧”送来咖啡的陈璐，也安分了许多，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现实就是如此讽刺。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构陷，因为一次匪夷所思的“美术馆破局”，便烟消云散。实力的展示，永远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林薇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她深知这仅仅是喘息之机。她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第一件事就是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全力运转“心锚”，恢复几乎枯竭的精神力。与《残响》的对抗，比以往任何一次战斗都更加凶险，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几个小时后，她才感觉缓过一口气，虽然依旧疲惫，但至少不再有那种灵魂出窍般的虚脱感。 她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项目不能停，这是他们立足的根本。“临风阁”的内部陈设方案需要最终定稿，与几家高端文化品牌的入驻洽谈也进入了关键阶段。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具体的事务上，用工作的充实来填补劫后余心的空洞，也借此观察项目部内部是否还有隐藏的暗流。 几天下来，一切风平浪静。主系统似乎因为“污秽之网”被破而暂时蛰伏，没有再发动新的攻击。灰衣人也再次沉寂，没有新的指示。祁墨那边也毫无动静，仿佛之前的“提醒”和“提议”都从未发生过。 这种平静，反而让林薇感到一丝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这天傍晚，她加班核对完最后一份品牌合作意向书，准备离开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顶层总裁办公室的号码。 她的心微微一动。风波之后，这是顾夜沉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喂」 「上来一趟。」顾夜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语调，但似乎……少了些许之前的极致紧绷。 「是。」 林薇整理了一下衣着，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尚可，这才走向电梯。这一次，她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共同经历生死危机后，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似乎变得更加坚韧和微妙。 顶层办公室，顾夜沉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酒柜前，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窗外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目光落在林薇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但不再有最初的纯粹冰冷和恨意，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解读的深沉。 「身体恢复了」他开口，语气平淡。 「差不多了。」林薇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顾夜沉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将酒杯放在茶几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膝上，这是一个相对放松却依旧充满掌控感的姿态。 「《残响》的事情，」他看着她，目光锐利，「具体的经过，我需要知道细节。」 林薇没有隐瞒，将自己在美术馆中如何对抗精神污染，如何找到暗色节点并将其击碎的过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包括最后时刻硬币传来的那股属于顾夜沉的意志力量。 顾夜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说完，才缓缓开口：「精神层面的直接对抗……灰衣人这是在引导我们，将战场从物理和规则层面，延伸到意识领域。」他顿了顿，眼神幽深，「这很危险，但……或许是唯一能触及系统本质的途径。」 他拿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们发出的‘坐标’，」他忽然转换了话题，「那微弱的反馈，在《残响》被破之后，波动变得更加明显了。虽然依旧无法解析其内容和意图，但可以确定，它确实存在，并且……与主系统的状态有关联。」 林薇的心提了起来：「是敌是友」 「未知。」顾夜沉摇头，「但灰衣人警告‘非善类’，不可不防。接下来，我们的重心要有所调整。」 他放下酒杯，目光重新变得冷峻而专注： 「第一，城东项目必须尽快完成主体工程，形成不可逆转的‘现实存在’。这是我们在这个世界最坚固的堡垒。」 「第二，加快对‘精神定锚’理论的实践和研究。我需要你尽快掌握更稳定的意识防御和……探索能力。灰衣人不会一直为我们指明方向，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眼睛’和‘盾牌’。」 「第三，」他看向林薇，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主动接触祁墨。」 林薇微微一怔：「主动接触为什么」 「试探，也是利用。」顾夜沉语气冰冷，「灰衣人对他讳莫如深，主系统似乎也对他有所顾忌。他身上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与其等他再次主动出击，不如我们掌握主动权。以……答谢他之前‘提醒’的名义，探探他的底细。」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祁墨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主动投石问路，很可能引出来的是未知的怪物。 「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林薇问道，她知道顾夜沉必然已经有了完整的谋划。 「以顾氏项目部总监的身份，以私人感谢的名义。」顾夜沉显然早已想好，「地点定在……‘竹语’茶舍，明天晚上七点。我会安排人在外围。你只需要观察，倾听，判断。」 他将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任务交给了她。不是作为棋子，而是作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搭档。 林薇看着顾夜沉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从中看到了绝对的冷静和一丝隐藏在深处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她，是他手中最重要的将，也是他唯一能够托付后背的卒。 「好。」她没有犹豫，干脆地应下。 顾夜沉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重新拿起酒杯，靠回沙发背，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夜色。 「风暴只是暂时停歇。」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更大的浪头，还在后面。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林薇知道这是逐客令了。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他侧脸线条冷硬，沉浸在光影交界处，如同孤独的磐石，承受着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与压力。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她感受着脚下地毯的柔软，心中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凝重。 危机暂时解除，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灰衣人，祁墨，主系统，未知的回应……一个个谜团如同暗礁，潜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而她与顾夜沉，这对被困在囚笼中的搭档，必须驾驶着这艘脆弱的舟楫，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暗礁，驶向那渺茫的、名为“自由”的彼岸。 明天，与祁墨的会面，将是试探水深的第一步。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硬币，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眼神在夜色中，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