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无声领域的第一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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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城市中心招标大厅，气氛庄重而肃杀。 城东地块的最终竞标会在这里举行。能够参与最终角逐的，无不是本市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实力集团。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每一个到场的企业代表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或孤注一掷的凝重。 顾夜沉带着林薇以及另外两名核心高管步入会场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他依旧是那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气场强大到足以让周围的窃窃私语都低伏下去。林薇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妆容清淡，神情专注，手里拿着装有最终版标书的密封文件袋，扮演着一个再称职不过的精英助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着文件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枚冰凉的一元硬币，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西装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又像是一叶通往未知彼岸的孤舟。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看到了坐在前排、脸色明显不太自然的刘启明。他身边的刘晟更是坐立不安，眼神闪烁，不敢与顾夜沉这边有任何视线接触。林薇心中冷笑，刘启明此刻大概还在为他得到的“假情报”而暗自调整策略，殊不知他正一步步走向顾夜沉为她精心铺设的陷阱边缘。 竞标按照既定流程开始。主持人宣读规则，各家依次递交标书。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和纸张摩擦的声音，却比任何喧闹都更令人窒息。 顾夜沉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没有去看台上，只是微微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扶手上极有节奏地轻点着，仿佛眼前这场关乎数十亿资金的博弈，不过是一场无趣的默剧。 林薇坐在他身旁，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掌控一切的自信。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流程上，但全部的感官都在警惕着脑海中的动静，等待着那个关键的时刻，以及……口袋里那枚硬币可能带来的变化。 标书递交完毕，进入专家评审和唱标阶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场内的紧张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就在唱标人即将宣布最后一家、也是顾夜沉这边报价的关键时刻，林薇的脑海中，主系统那冰冷无波的提示音如约而至： 【任务提示：目标人物顾夜沉情感波动率低于阈值。警告：当前任务进度缓慢，存在失败风险。建议采取紧急情感刺激方案……】 来了！主系统的例行施压和监控！ 几乎是同一时刻，林薇感觉到口袋里的那枚硬币，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紧接着，一个完全不同于主系统的、带着奇异杂音和断续感的电子音，像接触不良的耳机，直接在她意识的深处响起： 【…嗞…非法端口…尝试接入…】 【…检测到主系统监控信道…正在构建屏蔽层…】 【…能量不足…稳定性临界…预计屏蔽时间：4分57秒…嗞…】 是那个非法子系统！它被激活了！顾夜沉……他就在附近，并且精准地把握住了主系统注意力被竞标关键时刻吸引的瞬间，启动了它！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顾夜沉。 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然而，就在林薇看过去的瞬间，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看似无意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 一个微小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动作信号——就是现在！ 没有时间犹豫！林薇猛地一咬牙，集中全部精神，按照之前推测和子系统提示的方式，用自己的意识“握”住了那个断断续续的非法信号。 【…屏蔽力场展开…倒计时开始：4…3…2…1…】 【…嗞…屏蔽成功！进入独立会话领域…持续时间：4分55秒…】 嗡—— 一股奇异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的感觉瞬间笼罩了林薇。周围会场的声音、光影、甚至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有她，和身旁的顾夜沉，仿佛被剥离出来，存在于一个绝对寂静、独立的空间里。 不，不是空间。是意识的直接对接！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她的脑海，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久违的、剥离了所有伪装和嘲弄的绝对理性。 「林薇。」 仅仅是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后缀，却让林薇的灵魂都为之一颤。这是脱离主系统监控后，第一次真正的交流。 「顾夜沉。」她用意识回应，努力保持镇定，但思维的波纹依旧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子系统能量有限，长话短说。」他的思维传递迅捷如电，「第一，主系统的核心监控逻辑基于情感能量峰值捕捉。日常低烈度波动它只会记录，不会深度介入。屏蔽只能在它注意力被重大事件吸引的瞬间启动。」 「第二，你口袋里的‘硬币’，是我用上个世界最终崩溃时残存的‘错误数据’和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漏洞培育的‘病毒’。它能短暂欺骗主系统的感知，但无法持久，且每次使用都会增加暴露风险。」 「第三，」他的思维在这里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在抵抗着什么，「我的记忆被封锁和篡改，关于‘我们’的部分，尤其是终结部分，存在大量逻辑悖论和空白。我需要关键‘钥匙’。」 信息量巨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薇的认知。她迅速消化着，同时抓住最关键的问题：「钥匙是什么我该怎么做」 「重复特定的、带有强烈情感锚点的事件场景，可能触发记忆碎片。但风险极高，可能引发主系统强制干预，甚至直接触发对我的‘清理’程序。」他的警告冰冷而残酷。 「上个世界……最后那一刻……」林薇的意识传递出痛苦的波动。 「不是那个。」顾夜沉果断否定，思维的壁垒坚硬如铁，「那是毒药，不是钥匙。我需要的是……更早的，构建‘信任’基础的节点。」 构建信任的节点林薇的思维飞速回溯那些被尘封的、夹杂着算计与或许一丝真实的一个个瞬间。 「……‘流沙之海’那次任务，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任务目标，回头救了你。」她试探着问。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超越任务计算的“不理智”。 顾夜沉的思维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确认。然后他避开了直接回答，转而说道：「当前任务，主系统给你的最终指令是什么」 「获取你的‘真爱’能量结晶，任务成功率要求100%。」林薇如实相告，这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目标。 「真爱」他的思维传递过来一股尖锐的、近乎实质的嘲讽，「它永远也收集不到它想要的。因为它不懂，建立在谎言和死亡威胁上的‘爱’，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畸形的，无效的。」 他的话语像一把凿子，狠狠敲在林薇的心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个」她问的是那枚硬币，问的是这短暂而危险的自由。 「因为，」顾夜沉的思维变得极其冰冷，却也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我要的不是它的‘收集’成功，而是它的‘定义’失败。我要证明，有些东西，它永远无法用数据衡量，无法用规则束缚。」 「比如」 「比如，一个囚徒，为什么会在拿到武器后，选择的不是向狱卒投降，而是试图炸毁整个监狱。」他的思维像淬毒的冰棱，「林薇，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它数据库里的‘错误代码’了。恭喜。」 林薇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说的没错，从她握住这枚硬币，接入这个子系统开始，她就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叛徒之路。 「屏蔽时间还剩1分30秒。」他冷静地报时，「最后提醒，主系统可能会派遣‘清理者’。小心你身边任何‘不合常理’的‘好运’或者‘意外’。」 清理者！其他任务者！ 「我该怎么做」林薇急切地问。 「活下去。像你在无数个世界做过的那样，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然后，」他的思维微微一顿，仿佛穿透了那层意识的壁垒，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上，「找到那把‘钥匙’。」 【…屏蔽力场即将瓦解…3…】 【…嗞…信号衰减…】 【…2…】 【…1…】 那股隔离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周围会场的声音、光影瞬间恢复清晰，唱标人洪亮的声音正好落下： 「……盛夜集团，最终报价，七十八亿五千万！」 这个价格，比刘氏集团根据假情报调整后的报价，刚好高出足以碾压、却又不会显得过于浪费的精准数额！ 全场瞬间哗然！ 刘启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夜沉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完了，不仅失去了这块地，他之前为筹集保证金而进行的激进资本操作，将会因为这次的失败而彻底反噬，等待他的将是破产和深渊！ 顾夜沉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动作优雅从容。他甚至没有去看刘启明那边一眼，仿佛对方的崩溃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似乎因为刚才“屏蔽”体验而脸色有些苍白的林薇脸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淡淡地说： 「走了，林助理。」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日里的深邃难测，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惊心动魄的短暂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是，顾总。」 她跟在他身后，走出喧嚣的会场。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仿佛刚从深海潜回岸边，浑身都带着一种虚脱感和……新生的战栗。 硬币依旧贴着她的胸口，温热尚未完全散去。 第一次无声领域的握手已经完成。 战争的号角，由他吹响，而她，已别无选择地踏入了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