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初五接神聚兄弟，酩酊大醉表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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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俗称“破五”。按照老令，这天要“送穷”、“迎财神”，家家户户吃饺子，寓意捏住“小人嘴”，新的一年顺顺当当。 对于靠山屯的爷们儿，特别是孟礼欢和他船上的兄弟们来说，这天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意思——接完财神，兄弟们得凑一块儿，好好喝一顿大酒，唠唠嗑，鼓鼓劲，预示着开春后出海能拧成一股绳，鱼虾满舱，财源广进。 天还没亮透，孟家院里就响起了鞭炮声，比除夕夜零星的动静可响亮多了。 这是“崩穷”，把穷气晦气都崩走。 孟礼欢亲自点的捻儿，噼里啪啦一阵炸响，红纸屑炸得漫天飞，硝烟味混着清冷的空气，格外提神。 “接财神喽！”孟繁林老爷子在堂屋八仙桌前摆上简单的供品——一盘饺子、一块豆腐（寓意都有福）、一条小小的炸鱼（象征年年有余）、还有几个苹果。点上香，带着孟礼欢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龙王爷、海神爷、财神爷保佑新的一年行船平安，捕捞顺利，多赚钞票。 仪式简单却郑重。做完这一切，仿佛心里就真的踏实了，有了底气。 接完神，家里的女人们开始忙着剁馅包饺子，准备“破五”的饭食。而孟礼欢则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跟王秀娥和韩晶晶打了声招呼：“娘，晶晶，晌午别等我吃饭了，我跟兵子、栓柱、老刘他们聚聚，商量开春后出海的事。” 王秀娥应了一声：“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韩晶晶则给他兜里塞了一小包解酒药（乡下土方，用葛根之类磨的粉）：“心里有点数，别逞能。” 孟礼笑着应了，出门直奔屯里唯一的那家小合作社。他早就跟老板订好了酒菜：十瓶六十度的“地瓜烧”（本地散装白酒，烈性十足），五斤猪头肉，三只烧鸡，一大包油炸花生米，还有几瓶水果罐头。合作社老板帮着把东西捆扎好，孟礼欢扛着这一大堆，又去了老刘家。 聚会地点就定在老刘家。他家里人口简单，屋子宽敞，炕也够大。孟礼欢到的时候，人差不多都齐了：孟礼兵、栓柱、老刘，还有船上的另外两个骨干大壮和春生。屋里烟雾缭绕，瓜子皮嗑了一地，大家伙正盘腿坐在热炕上吹牛打屁，聊着过年间的趣事，气氛热烈。 “欢哥来了！” “欢子，就等你了！” 见孟礼欢扛着酒菜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招呼，眼睛都亮了。尤其是看到那整整一箱子的地瓜烧，更是发出一阵欢呼。 “啥也不说了，兄弟们辛苦一年了！今天破五，接财神，咱也接接运气！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不醉不归！”孟礼欢把东西往炕桌上一放，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好嘞！” “就等欢哥你这句话呢！” 女人们帮着把猪头肉、烧鸡切好装盘，花生米、罐头打开，炕桌瞬间就被下酒菜堆满了。酒杯是粗糙的玻璃杯，每人面前倒满一杯清澈却烈性十足的地瓜烧，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来！第一杯！”孟礼欢端起酒杯，站起身，神色严肃了些，“敬海神爷！谢他老人家赏饭吃！保佑咱爷们儿平平安安！” “敬海神爷！”众人齐声附和，神情肃穆，将第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一点，然后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液像一道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让人忍不住呲牙咧嘴，却又觉得浑身通透！ “第二杯！”孟礼欢再次倒满，“敬咱自己！敬兄弟们！风里浪里，不容易！咱挺过来了！而且干得不错！”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想起秋天那满满的鱼获，冬天的丰厚收获，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敬自己！敬兄弟！”第二杯酒再次下肚，气氛更加热烈。 “第三杯！”孟礼欢举起第三杯酒，目光扫过每一张被酒精和热气熏红的脸庞，“敬明年！开春了，咱还得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争取换个更大的铁壳船，挣更多的钱，让爹娘老婆孩子都过上好日子！干！” “干！换大船！挣大钱！”众人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吼声几乎要把房顶掀开，第三杯酒痛快地灌了下去！ 三杯开场酒下肚，场面顿时活跃起来。都是豪爽的汉子，也没那么多讲究，筷子纷飞，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吹牛声、笑骂声、划拳声此起彼伏。 “欢哥！俺敬你！要不是你带着，俺现在还在家瞎混呢！”孟礼兵眼圈有点红，端着酒杯过来，说得诚恳。 “屁话！是兄弟就别说这个！干！”孟礼欢跟他重重一碰杯，干了。 “欢子，俺老刘跟你干了大半辈子，就今年最痛快！心里亮堂！干！”老刘也端着酒杯过来。 “刘叔，您是老把式，少不了您！干！” 栓柱、大壮、春生也轮流过来敬酒，表达着感激和佩服。 孟礼欢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地瓜烧的劲头极大，他感觉从喉咙到肚子都烧起来了，脑袋也开始发晕，但心里却异常痛快和清醒。他看着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扛风斗浪的兄弟，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他拉着众人，又开始回忆秋天出海时的惊险和趣事。 “还记得那次碰上风团不船都快掀翻了！兵子你那脸白的，哈哈！” “还有那次，一网下去，全是黄咕子（黄鱼），网都快拉不上来了！累成狗，心里却美！” “冬天掏那黑瞎子仓，兵子你那两枪，真他娘的准！” 往事一幕幕，有汗水，有惊险，更有沉甸甸的收获和兄弟情谊。说着说着，有人哈哈大笑，有人眼圈发红。酒一杯接一杯地干，感情在酒精的催化下迅速升温。 孟礼欢喝得最多，他是核心，每个人都找他喝。他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舌头都大了，但还在那硬撑，搂着孟礼兵和老刘的肩膀，反复念叨：“兄弟…都是好兄弟…开春…咱干票更大的…买大船…俺带你们…发大财…” 他的脸红的像关公，眼神都有些发直了，还在那举着杯子：“喝…都喝…今天高兴…” 最终，他还是没能扛住这轮番轰炸。手里的杯子咣当一声掉在炕桌上，人往后一仰，直接瘫倒在炕被垛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大船…鱼…好多鱼…” 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他彻底醉了。 看着他这模样，众人都笑了，笑声里带着理解和亲近。 “欢哥真性情！” “让欢哥睡会儿，咱接着喝！” 老刘媳妇赶紧拿来被子给他盖上。其他人虽然也喝得东倒西歪，但还没到孟礼欢这地步，继续吃着聊着，只是声音小了些。 这一觉，孟礼欢直接睡到了日头西斜。他是被孟礼兵和栓柱架着送回家的。一路上脚步踉跄，还在那说醉话：“…没醉…俺还能喝…兄弟…接着喝…” 王秀娥和韩晶晶一看他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把他弄到炕上。韩晶晶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又冲了那包解酒药喂他喝下。 孟礼欢躺在热炕头上，闻着家里熟悉的味道，听着母亲和妻子低声的埋怨和心疼，嘴里嘟囔了几句，翻个身，又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傻笑。 这一场酩酊大醉，看似失态，却将他与船上兄弟们的心拉得更近。那些在清醒时或许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感谢、倚重和承诺，都在酒醉后的真性情中表露无遗。 酒醉人心透。兄弟们知道，跟着这样重情重义、有本事又不忘本的头儿干，心里，踏实！ 而孟礼欢，在醉梦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艘崭新的大铁船，正劈波斩浪，驶向蔚蓝的远方，网里，是沉甸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