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行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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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尘土气息尚未完全从鼻尖散去，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叶轻眉、肖恩与苦荷三人离开了那处给予他们一夜庇护的边境小村，踏着晨露，正式向南而行。 身后的风雪与纯粹的荒芜已成为褪色的背景。脚下的路变得清晰，是被人和车马踩踏出的土路，虽依旧坑洼，却明确地指向人烟更稠密的方向。叶轻眉的步伐沉稳，她的目光扫过路旁顽强探出冻土的草芽，扫过远处田垄间稀疏的农人身影，大脑如同一个高效运行的数据库，不断录入、比对、分析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 走了一段，肖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现实的粗粝：“小姐，肉干没了。”最后那点存货已换了昨晚的柴房借宿之地。 苦荷双手合十，面露慈悲，却也无计可施。化缘乞食非他所愿，亦非长久之计。 叶轻眉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我知道。”她回答，目光依旧流连于沿途的景象，“纯粹的赠与或掠夺都无法持久。我们需要一种可持续的方式，融入这里的交换体系。”她顿了顿，用了更直白的词：“我们需要弄到些钱。” 正午时分，官道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口，通向一处略显热闹的洼地。那里并非村镇，更像是一个自然形成的驿站集市。十来个摊贩沿着路边稀疏排开，赶路的行商、附近的农夫在此歇脚，进行着零星交易。人声、牲畜叫声混杂，虽简陋，却生机勃勃。 “在此歇息片刻，打听下消息，也看看能否换些吃食。”叶轻眉做出决定，脚步已转向那片集市。 一踏入这片喧闹之地，各种信息便扑面而来。叶轻眉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每一个摊位。 一个卖粗盐的摊子吸引了她的注意。那盐色泽灰黄，颗粒粗大。但询问价格后，她发现即便这样的劣质盐，也价格不菲。摊主抱怨着官盐的苛税和路途的艰难。 重结晶提纯法：需要容器、滤材、稳定热源。条件不足，否决。 她的视线又落在一个卖陶器的老汉身上。那些陶碗陶罐造型古朴，但烧制工艺粗糙，胎体厚薄不均。 改进窑炉温度控制与陶土配方：需要场地和时间。否决。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酸味飘来。只见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妇人蹲在路边，面前铺着一块破布，上面堆着小山似的红色野果。果子个头不大，颜色鲜亮，但过往行人只是瞥一眼，便纷纷绕开。偶尔有孩童被吸引，刚咬一口便被酸得龇牙咧嘴，果子也被大人嫌弃地扔回。 叶轻眉走上前，蹲下身，拿起一枚果子仔细看了看，又轻轻嗅了嗅。 “婆婆，这果子怎么卖” 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愁苦：“三个铜子一斤……娘子，这果子酸得很，没什么人要，也就我老婆子摘来碰碰运气……” “这叫什么果” “山里长的，我们都叫它‘酸檬子’。” 叶轻眉掰开果子，尝了一点点果肉，极强的酸味刺激着味蕾，但其后却隐有一丝极微弱的果香回甘。一个简单的加工方案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站起身，对肖恩和苦荷道：“我们需要一口小陶锅，一些柴火。”随后她又对肖恩补充：“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味道甘甜的植物根茎，或者能否找到野蜂巢。” 肖恩虽不明所以，但仍立刻执行。他对山林极熟，很快便带回几段表皮沾泥的甘草根，甚至还幸运地找到一小块残破的野蜂巢，里面凝固着深色的蜜蜡。 叶轻眉从口袋掏出一个打火机，在一个卖炊具的摊贩那里换了一口有点裂纹的旧陶锅和一捆柴火。她又走到那卖酸果的老妇人身前。 “婆婆，这些酸檬子，我全要了。但我现在没有铜钱，我用这个跟你换。”她指了指那口正准备生火的陶锅，“不止换你的果子，等会儿我做出来的东西，分你大半。” 老妇人看着那口对她来说已是极好的锅，又看看那堆无人问津的酸果，几乎不敢相信，忙不迭地点头。 在集市角落避风处，肖恩利落地生起火。叶轻眉指挥他将酸果捣烂，倒入加了些许清水的陶锅中熬煮。沸腾后，酸涩的气息更浓，她小心地撇去浮沫，又将捣烂的甘草根挤出的汁液和蜂巢中刮下的一点蜜脂倒入锅中，慢慢搅拌。 苦涩、酸味、甘甜在高温中奇妙地融合，水分逐渐蒸发，锅中的液体变得浓稠，颜色转为深红透亮的琥珀色，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复合的酸甜香气。 这个过程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围观。当叶轻眉将熬好的浓稠酱汁倒入洗净的树叶折成的容器中冷却时，那独特的香气已让周围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她用小木勺刮起一点冷却后更显晶莹粘稠的酱体，递给那老妇人：“婆婆，您尝尝。” 老妇人迟疑地尝了一小口，眼睛猛地睁大了。那酸味已被甜味中和，变得柔和适口，浓郁的果香彻底释放出来，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滋味。 “这……这是……”她激动得说不出话。 “这叫果酱。”叶轻眉微笑道，“您可以把它抹在干粮上吃。告诉过往的行人，这是城里都少见的好东西。” 她将大部分果酱留给了老妇人，只用一个洗净的小陶罐装了一点自己留下。老妇人感激涕零，将她摊位上仅有的几块粗麦饼和身上藏着的五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全都塞给了叶轻眉，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手握着那五枚温热的铜钱和干粮，叶轻眉对肖恩和苦荷轻声道：“看，第一步。知识必须转化为实际的价值。” 三人离开集市，重新上路。吃着略带甜味的麦饼，腹中的饥饿感渐渐消退。 叶轻眉把玩着那枚铜钱，眼神深邃：“盐、糖、铁器、布匹……这里几乎一切生活必需品的生产和效率都低得令人发指。每一处落后，都意味着一个巨大的机会。”她望向远方道路的尽头，“我们需要本金，需要场地，需要人手。渭州城，必须是我们赚取第一桶金的地方。” 肖恩看着前方娇小却笔直的背影，沉声道：“小姐但有吩咐，肖恩万死不辞。”他现在确信，这位来自神庙的姑娘，拥有的不仅是神迹，更是点石成金的本事。 苦荷亦微微颔首，眼中慈悲之外，更多了一丝坚信。助此女行走世间，或许真能广施福报，普惠众生。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方，一座城池的轮廓在地平线上逐渐清晰，土黄色的城墙在落日余晖中显出一种沉稳的轮廓。 叶轻眉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座名为渭州的城池，她的目光不再是初临贵地时的好奇与审视，而是一位敏锐的投资者看到优质资产时的锐利与冷静。 “我们的工坊，我们的商铺，都将从那里开始。”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手中那五枚微不足道的铜钱，仿佛已变成了未来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