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琉璃镜与凝香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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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南岸的新城“金陵”，以其六朝金粉地的繁华，温柔地包裹着北来的旅人。秦淮河上画舫如织，市肆中人声鼎沸，空气里漫着酒香、茶香与脂粉香，交织成一片软暖的红尘气息。 叶轻眉站在“悦来居”客栈的窗前，目光掠过楼下熙攘的人流，却并未沉醉于这眼前的繁华。她的眼神冷静，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喧嚣中精准地搜寻着猎物的踪迹——那便是这个时代“精致生活”背后，潜藏的巨大需求与落后供给之间的矛盾。 “肖恩，”她转过身，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你发现了吗这里的女子，妆容远比北地精致，钗环衣饰也更求精美。” 肖恩抱臂立于门侧，闻言微微颔首：“确是如此。南地富庶，风尚奢靡。” “但支撑这份精致的‘器’，却粗糙得可怜。”叶轻眉走到桌边，指尖点着那面客栈提供的、照人模糊的铜镜，“你看，连自己的眉眼都看不真切，何以谈妆容精致还有那些香膏，气味混杂，质地油腻，保存不易。” 苦荷低声道：“众生追求美好，本是天性。然外物之华，终是皮相。” “大师说的是。但更好的‘器’，能让他们更便捷、更愉悦地追求这皮相之华，这本身并无过错。”叶轻眉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而这里，有人愿意为这‘更好’付出惊人的价钱。我们之前做的，是帮人省力气省柴火。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帮人‘变美’。” 她的计划清晰起来：制造清晰无比的镜子，和纯净持久的香氛。 而承载香氛的最佳容器，便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目标既定，行动立刻展开。肖恩凭借其军旅生涯练就的与人打交道的本事，很快在城外偏僻的河滩边寻到一处废弃的砖窑，又以合理的价钱租下。同时，他按照叶轻眉列出的一张单子，四处采购：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这些在药铺、杂货店和建材行里寻常不过的东西，被一一搜集起来。 苦荷则漫步于花市与香料铺，以其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为叶轻眉挑选出香气最纯粹、最饱满的茉莉与桂花花瓣，以及品质上乘的茶油、蜂蜡。 真正的攻坚，在那座废弃的土窑里展开。 叶轻眉挽起袖子，脸上蒙着防尘的布巾，亲自指挥着投料、引火。她没有现代的温度计，全凭观察火焰颜色和材料的熔融状态来判断窑温。 “火力不够！肖恩，再加柴，要猛火！” “现在稳住，慢慢烧…” 第一炉出来，是一滩浑浊不堪、满是气泡的粘稠物，冷却后色泽晦暗，脆弱不堪。 “杂质太多，碱的比例也不对。”叶轻眉没有丝毫气馁，冷静地分析着失败品，“没关系，调整配方，再试。” 肖恩沉默地清理着窑炉，再次添柴。苦荷则在一旁静坐，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躁动的火焰之气。 经历了数次失败，当一炉炽热明亮、如同熔融阳光般的玻璃液终于顺着陶槽流出，并在冷却后呈现出令人惊叹的透明质感时，连肖恩的嘴角都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叶轻眉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铁钳夹起一小块，对着光看去，质地均匀，透明度极高。 “成了！”她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成功的喜悦。 接下来是更精细的活儿。她需要制作平板玻璃和瓶具。没有现代机械，她只能采用相对原始的法子：将玻璃液倒在预先准备好的、极其光滑的铸铁平板上，用另一块重物小心碾压，争取获得尽可能平整的镜坯；又将玻璃液挑在吹杆上，由肖恩这等控制力极强的高手，小心翼翼地吹制出小巧玲珑的瓶胚。 镜坯还需最后一道关键工序——镀银。叶轻眉利用有限的化学知识，小心地将锡箔平铺于镜坯上，再淋上水银，轻轻碾压，使汞漆均匀附着。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产生的汞蒸气也有毒，她让肖恩和苦荷远离，自己蒙着湿布操作。当第一面真正意义上的玻璃水银镜制成时，镜中清晰地映出她沾着烟灰却明亮无比的眼眸，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 与此同时，在小院临时充作的“实验室”里，另一项工程也在同步进行。大陶罐被架起，底下小火慢熬，花瓣与水在其中翻滚，蒸馏出的花露通过竹管一滴滴流入准备好的玻璃瓶中。更浓稠的香膏，则是将精油与提纯后的蜂蜡、茶油以特定比例混合，慢慢搅拌冷却而成。 产品问世了。叶轻眉为其取名：“琉璃镜”与“凝香露”。 她再次找到了“天香斋”的老板娘。当那位见多识广的老板娘看到那面能将脸上最细微的瑕疵都照得清清楚楚的宝镜，闻到那清冽持久、毫无杂质的桂花凝露时，惊得半晌说不出话，随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 “这…这简直是仙家宝物！娘子…不，仙子！您开个价！多少银子都成！”老板娘的声音都在颤抖。 叶轻眉微微一笑，依旧是她沉稳从容的气度：“价格好说。还是老规矩，我供货，您销售。” “琉璃镜”与“凝香露”一经面世，立刻在金陵城的贵妇圈中引起了地震般的轰动。其效果远超铜镜和传统香膏，加之玻璃瓶身本身就如艺术品般晶莹剔透，瞬间成为身份和品味的象征，有价无市，一面小镜或一瓶香露的价格被炒到了百两纹银以上。 财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到叶轻眉手中。她租下了一个更宽敞、带独立小院的房子，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实验室”。 然而，站在成功的顶点，叶轻眉却在夜深人静时，感到一种更深的虚无。镜中容颜清晰无比，却照不透内心的孤独；凝露香气袭人，却驱不散那与整个时代的隔阂。 她握着沉甸甸的钱袋，目光却再次投向北方。 “这些…终究只是镜花水月。”她轻声自语，“五竹，不知道在那边待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