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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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长街上空无一人，只余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远处回荡。 李云潜裹紧披风，身影融入阴影，步履迅捷而无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叶氏商号那扇不起眼的后门前。 抬手轻扣门扉，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老仆见到是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默不作声地侧身让他进去，随即迅速闩上门栓。 穿过几重静谧得只剩下风声的院落，老仆将他引至一处亮着温暖灯光的书房外，低声道：“东家已在等候。” 说罢，便躬身退入黑暗中。 李云潜推门而入。 书房内烛火通明，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叶轻眉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案上除了一盏青灯，便是几封展开的信笺。 陈萍萍静立在一旁，如同沉默的影子，而五竹则抱臂倚在最深处的墙角，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世子深夜来访，想必是风雨欲来了。” 叶轻眉放下手中的信笺，抬眼看他，目光清亮如水，并无丝毫睡意。 李云潜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父亲告知的三道圣旨、朝堂骤变以及诚王府面临的微妙困境尽数道出。 “……陛下此举，名为平衡，实为引蛇出洞。 如今查案明路已断，我父王困于秋闱，动弹不得。 但西山刺客案的真相，关乎国本，更关乎我诚王府安危，绝不能就此沉没。” 李云潜语气沉凝，目光灼灼地看向叶轻眉，“潜思前想后，欲破此局，非借重轻眉你之力不可。” 叶轻眉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世子希望我如何相助” “散播流言，攻击东宫，不过是搅浑水面，难触根本。” 李云潜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要查清西山案，需直击要害。” “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青冥阁的落脚之处！此等组织，绝不可能没有巢穴。” 他顿了顿，看向陈萍萍：“萍萍，你宫中旧识甚多，可否设法探听一下洪公公的伤势” “他是唯一与刺客头目正面交过手的人，或许记得某些极易被忽略的细节，比如武功路数、兵刃上的特殊印记、甚至……对方身上不易察觉的气味。” “这些看似微末的线索，或许就是找到他们老巢的关键。” 陈萍萍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洪四庠虽重伤，但陛下遣了太医署最好的太医日夜照料，性命当是无碍。” “只是他身份特殊，寻常人难以近身。” “不过，我可以试试从太医署或伺候的内侍那里，探听些口风。” “如此甚好！” 李云潜精神一振，继续道，“此外，潜以为还需双管齐下。” “轻眉，你的商会网络遍布天下，消息灵通。” “请务必留意近几个月来，京城内外可有大量身份不明的江湖人聚集” “可有何处宅院、庄园被神秘人重金租下却深居简出” “特别是那些看似普通，但物资采买却异于常人的地方。” “青冥阁要蓄养死士、传递消息，必然有一个甚至多个极其隐秘的据点。” 叶轻眉与陈萍萍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吟片刻：“世子所虑，极为周密。” “洪公公那边，萍萍会立刻去办。至于京城内的暗桩……” 她目光转向陈萍萍，“动用我们所有眼线，细查近半年来所有可疑的房产交易、人员流动。” “重点是西城那些鱼龙混杂的坊市，以及南边那些看似清净，实则便于隐藏的庄园。” “是。” 陈萍萍躬身领命，无声地退到一旁，开始在一张京城详图上标记可能的地点。 叶轻眉又看向角落，语气凝重：“五竹。” 五竹的身影动了一下。 “这次要辛苦你了。” “洪公公若提供线索，你需要据此追踪。” “若无线索，京城的地下世界，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恐怕要你亲自去走一遭了。” “酒肆、赌坊、车马行，尤其是……那些专做黑市生意、消息买卖的暗铺，听听有没有关于‘新来大佬’或者‘棘手生意’的风声。” “找到他们的窝，比追杀几个杀手更重要。” 五竹微微颔首，下一刻，身影已从墙角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李云潜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他起身郑重拱手：“轻眉、萍萍，此番恩情，潜铭记于心！” “所需银钱、官府文书方面的便利，只要不暴露商号，潜必当全力筹措。” “不必言谢。” 叶轻眉抬手虚扶，神色淡然，“揪出真凶，大家才能安稳。 世子请回吧，一有消息，老规矩。” 李云潜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书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叶轻眉走到窗前，望着李云潜身影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轻声道：“萍萍，你觉得他这‘找窝’的思路如何” 陈萍萍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直指要害，刺客如刀，握刀的手藏在暗处。” “找到握刀的手，方能根治祸患。” “世子……已初具枭雄之姿。”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小姐，有件事，我思虑再三，觉得应当告知于您。” 叶轻眉转过身，看向他：“何事” “那日在西山围场，陛下……曾秘密召见过我。”陈萍萍缓缓说道。 叶轻眉目光一凝，却没有打断，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陈萍萍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陛下屏退左右，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诚王殿下，是否有意于东宫之位，参与夺嫡” 叶轻眉的眼神微微闪动：“陛下定是知道了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 “陛下威压如山，他只说，要我回答，有，还是没有。” 陈萍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迫于天威，我……答了‘有’。” 叶轻眉闻言，并未显出太多意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案前，指尖拂过冰凉的桌面：“你即便不说，他也会有办法知道。” “你若矢口否认，反而会加深他对诚王的猜忌，认为诚王不仅有意夺嫡，更将你这样的臂膀深藏不露，其心更难测。” 陈萍萍躬身道：“小姐明鉴。 “我也是如此思量。” “据我观察，陛下当时虽未置可否，但此举本身，已足见圣心猜疑之重。” “也难怪此番陛下会顺势收回诚王的查案之权，既是平衡，也是……防范。” “嗯。” 叶轻眉微微颔首，沉吟片刻，话锋一转，“罢了，此事暂且压下。 萍萍，你明日备几样上好的滋补品，以商号的名义，去宫里探视一下洪四庠洪公公。 他此番护驾受伤，于公于私，我们都该有所表示。” 陈萍萍立刻领会了她的深意：“是。 我会设法见机行事，看看能否从洪公公或其身边人那里，探听些关于刺客的蛛丝马迹。” “去吧，一切小心。” 叶轻眉挥了挥手。 陈萍萍躬身退下，书房内只剩下叶轻眉一人。 她重新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将整个京城紧紧包裹。 陛下的猜忌，青冥阁的阴影，各方势力的角逐……所有线索都交织在一起，指向一场更深、更暗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