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夜访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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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锦瑟别院的守卫如铁桶般森严,但对于曾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萧景淮而言,这些防备并非无懈可击。真正的枷锁,是他身上几乎崩裂的伤口,和胸腔里那颗因恐惧而蜷缩的心脏。 他避过所有明哨暗岗,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别院最深处的庭院。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腰侧和肩胛的剧痛,冷汗浸湿了玄色夜行衣,紧贴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黏腻刺骨的寒意。但他浑不在意,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念,都聚焦在那扇亮着昏黄烛光的菱格窗棂上。 他隐在最浓重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透过那未完全合拢的窗缝,向内望去。 萧景汐正坐在梳妆台前。 她已卸下钗环,如墨青丝披散在肩头,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清瘦柔美。昏黄的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长睫投下的淡淡阴影,和她微微抿起的、缺乏血色的唇。 她在对镜梳发,动作缓慢而优雅,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不属于“萧景汐”的韵律。那不是他阿姐会有的、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利落手法,而是另一种……属于某个高门贵妇的、沉淀着岁月与疏离的从容。 铜镜中映出的那双眸子,清亮依旧,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江南的烟雨,迷离而遥远,里面盛满了萧景淮看不懂的、属于“顾清辞”的沉静与哀愁。那眼神,仿佛在透过镜子,审视着一个陌生的躯壳,回顾着一段不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多少鲜活的气息,只有一片被强行植入的、冰冷的茫然。 萧景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不是他的阿姐。 他的阿姐,眼神应该是明亮的,狡黠的,生气时会瞪圆了眼睛骂他“小混蛋”,开心时会眉眼弯弯,如同落满了星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尊被精心雕琢、却没有灵魂的玉像。 一股强烈到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叩响窗棂。用他们年少时的暗号,“笃,笃笃”,轻快而短促。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每当他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翻窗去找她时,都会用这个暗号。她总会一边嫌弃地皱眉,一边又忍不住过来给他开窗……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抬起,微微蜷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敲击在那冰冷的木头上。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窗棂的前一瞬,他猛地僵住了。 他看到了镜中,她无意识蹙起的眉尖,那里面似乎蕴藏着一丝对周遭一切、包括对她自身存在的……厌烦。 如果他此刻叩响窗棂,出现的会是什么 是阿姐惊喜(或恼怒)的眼神 还是……“顾清辞”受到惊吓后,更加冰冷戒备的、看待登徒子般的目光 他怕了。 他萧景淮,纵横沙场,杀人如麻,从不知“怕”字为何物。可此刻,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更深切的、属于“别人”的厌恶。他害怕自己这不顾一切的靠近,非但无法唤醒她,反而会将那个沉睡的、真正的她,推得更远。 抬起的拳头,死死握紧,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无声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深深地、贪婪地最后望了那窗内的身影一眼,仿佛要将这带着疏离感的侧影也刻入骨髓。然后,他猛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只留下窗外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窗内,正对镜的萧景汐动作微微一顿,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向窗外。 刚才……似乎感觉到一道极其熟悉的目光 是错觉吗 她摇了摇头,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继续用“顾清辞”的方式,缓慢地梳理着长发。镜中人的眼神,依旧疏离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