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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颈上那条淡蓝色羊绒围巾的暖意，持续不断地熨贴着皮肤，却也像一道温柔的枷锁，时刻提醒着林小溪那份礼物的重量。她努力将那份不适压下去，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放在这难得的、并肩漫步的傍晚时光里。 从精品店出来，顾言琛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牵着她，沿着商业街后面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已经亮起，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与沿街小店里透出的温暖灯光交织在一起。 “还想去哪里”他低头问她，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小溪摇摇头，将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这样走走挺好的。”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脚步放得更缓。 没走几步，路过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浓郁的甜香在微凉的空气里弥漫。小溪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那在铁锅里翻滚的、油光锃亮的栗子。 “想吃”顾言琛立刻捕捉到了她这一瞥。 “有点。”小溪老实点头，冬天和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是绝配。 他牵着她走过去，对摊主说：“来一份。” 等待的间隙，顾言琛松开了她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他没有看信息，也没有接电话，而是非常自然地解锁屏幕，打开了相机，然后将镜头对准了正眼巴巴望着锅里栗子的小溪。 “咔嚓。”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街边噪音淹没的快门声响起。 小溪愕然转头，看向他：“你拍我干嘛” 顾言琛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似乎是在保存或者欣赏刚拍的照片。“没什么，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可爱。”他抬起头，目光柔和，语气坦然得让她无法反驳。 摊主将装好的、热乎乎的纸袋递过来。顾言琛付了钱，接过栗子，细心地将纸袋折出一个不会烫手的边角，才递给小溪。 小溪捧着那袋栗子，温暖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因为被偷拍而产生的微妙尴尬。她低头剥了一颗，金黄色的栗子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习惯性地想将第一颗完整的递给他，却见他依旧举着手机，镜头依旧对着她。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按下快门，而是似乎在等待，或者说，在捕捉。 “你……”小溪举着那颗栗子，有些哭笑不得，“别拍了，吃栗子。” “好。”他嘴上应着，手指却再次按了下去。然后才笑着收起手机，接过她递来的栗子，放入口中。“很甜。”他评价道，目光却依旧流连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沉的情绪。 这种被镜头时刻追随的感觉，让小溪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不是讨厌，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自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被无限放大、郑重记录下来的感觉。这和他以前偶尔给她拍照很不一样。以前的拍照，是随性的，是记录欢乐瞬间的，而此刻，他镜头的聚焦，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生怕错过任何细节的专注。 吃完栗子，两人穿过一个小巷，走进了毗邻的大学校园。夜晚的校园比外面街道更加宁静，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或是情侣们依偎在路边的长椅上低声私语。 秋风吹过，道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已经泛黄但还未完全掉落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一阵稍强的风卷过，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下来，其中一片正好拂过小溪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的凉意。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手想去拂开。 就在这个瞬间—— “咔嚓。” 又是那轻微的快门声。 小溪放下手，看向顾言琛，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刚才抓拍到的画面不太满意，手指滑动，像是在删除。 “你到底在拍什么呀”小溪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想去看他的手机屏幕。 顾言琛却迅速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避开了她的窥探。“没什么，随便拍拍。”他的语气依旧自然，但那份刻意的回避，却更加重了小溪心中的疑惑。 “你以前可没这么爱拍照。”她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和羊绒围巾的暖香，让她安心，却又无法完全安心。 “是吗”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可能是突然发现，镜头里的你，比记忆里的更生动。” 这个回答，带着一种近乎诗意的浪漫，若是放在平时，足以让小溪脸红心跳，甜蜜一整晚。可此刻，结合他近日来的反常，结合他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结合那枚被她藏起的袖扣和脖颈上这条过于贵重的围巾，这句话听在她耳中，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悲凉的意味。 仿佛……他是在拼命地想要留住什么，生怕它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模糊。 他们没有再纠结于拍照的话题，继续沿着校园里的林荫道慢慢走着。路过一片草坪时，隐约听到几声细弱的猫叫。小溪循声望去，看到一只橘白色的小奶猫蜷缩在灌木丛旁，似乎在瑟瑟发抖。 “呀，有小猫！”她松开顾言琛的手，快步走过去，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只小猫，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怜爱和惊喜。“好小一只，它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 她正专注地看着小猫，丝毫没有注意到，顾言琛再次拿出了手机。这一次，他没有只拍一张，而是调整了角度，对着她蹲在地上的背影，和她侧脸时那温柔专注的神情，连续按下了好几次快门。他甚至切换到了视频模式，将她轻声呼唤小猫、试图靠近又怕惊扰它的整个过程，都录了下来。 直到小溪站起身，有些遗憾地回头对他说：“它好像有点怕人，我们走吧，别吓到它了。” 才看到他正举着手机对着自己。 “你又拍！”小溪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朝他走过去，想抢他的手机。 顾言琛笑着将手机举高，他个子高，小溪根本够不到。她不服气地跳了几下，鼓着腮帮子，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小声抱怨：“顾言琛！你把照片给我看看！你是不是把我拍得很丑” 看着她气鼓鼓的、鲜活灵动的样子，顾言琛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也掠过一丝更深的、难以捕捉的痛楚。他没有放下手机，反而将镜头稳稳地对准她此刻娇嗔的模样，拇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一段短暂的、记录下她鼓着腮帮子抱怨神态的短视频，被保存了下来。 “好了，不拍了。”他终于放下手机，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放心，很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我想把你所有的样子，都留下来。” 所有的样子开心的，生气的，撒娇的，安静的……吗 小溪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她看不透，却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慌。她不再追问照片，只是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倚靠在他身上，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些确定的安全感。 “你怎么突然这么爱拍照了”她最终还是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问出了口，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言琛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停顿，但小溪清晰地感受到了。 随即，他恢复了自然，侧过身，再次举起手机，这一次，他将镜头对准了两人。屏幕里，映出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背景是夜色中朦胧的校园和路灯温暖的光晕。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两人的脸都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中，然后，按下了快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起手机，重新将她搂紧，目光望向前方幽深的道路，语气听起来平静而自然： “因为想多留点纪念。” 纪念。 这个词，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小溪的心湖里，骤然激起了层层叠叠的、不安的涟漪。 纪念什么 纪念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这无可厚非。 可是，为什么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在这个微风清凉、彼此依偎的夜晚，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令人心悸的沉重仿佛这些被镜头定格的瞬间，不是为了在未来共同回味，而是为了在……分离之后，用以凭吊和怀念。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从心底升起，迅速窜遍四肢百骸，让她脖颈间那圈昂贵的羊绒带来的温暖，都瞬间变得有些虚假和无力。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将半张脸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仿佛想要隔绝那因为一个词语而蔓延开来的、冰冷的不安。 顾言琛也没有再解释，只是沉默地拥着她，继续往前走。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他口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今晚、以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悄悄记录下的，关于她的，大量的“纪念”。 而这些“纪念”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未言之语，小溪不敢去想，只能凭借直觉，感受到那如同夜色般悄然弥漫开来的、悲伤的预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