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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字备用仓设在三江口码头内侧,紧邻着浑浊的江水。仓门被沉重的铁锁锁着,封条早已褪色。 当锦衣卫缇骑和周知府衙役暴力破开仓门时,一股浓烈的霉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仓内景象,让随后赶到的王振邦和周新垣都倒吸一口冷气! 偌大的仓库,大半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胡乱堆放着一些生锈的废铁链、破旧的船帆和几捆几乎朽烂的缆绳。这与账册上记录的“结余物料”天差地别! “搜!”王振邦一声令下。 锦衣卫如同梳篦般散开。撬开地砖,敲打墙壁,翻检每一个角落。 “大人!这里有暗格!”一名眼尖的缇骑在仓库最深处、一堆厚厚的防潮稻草下,发现了异常!撬开几块松动的地砖,一个仅容一人的狭窄洞口露了出来! 王振邦不顾背伤,亲自攀着绳索滑下。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窖,空气污浊。窖内没有金银,只有一堆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揭开油布—— 赫然是十几副保养尚好的水师制式锁子甲! 数十柄簇新的腰刀、长枪! 还有…两箱尚未启封的、油光锃亮的弩箭!箭杆上,清晰地烙着“宁波卫武库监制,崇祯元年”的字样! “好…好一个备用仓!”周新垣气得浑身发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账上记着满满的物料,库里却是老鼠都不光顾的破烂!真正的刀枪铠甲,都藏在这老鼠洞里,等着卖给他的倭寇主子吗!” 王振邦抓起一柄腰刀,刀身在昏暗的地窖里闪着幽冷的寒光。他翻过刀柄,底部一个小小的刻印映入眼帘——一个变形的“马”字!这是马德彪掌管卫所后,命人偷偷加上的私记! “马德彪…”王振邦的声音冰冷刺骨,“你的死期,到了。” 驿馆正堂,气氛凝滞如冰。马德彪一身簇新的指挥使官袍,坐在下首,肥硕的脸上堆着勉强的笑,额角的油汗却不断渗出,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马德彪面前,摊开着赵四的私账、军械库残册,以及刚刚从丙字仓地窖起获的、带着“马”字私记的崭新刀枪。 王振邦背对着他,看着墙上悬挂的宁波卫所布防图,肩背挺得笔直,仿佛那骇人的烧伤不存在。 “马指挥,”王振邦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丙字仓里的‘结余’,本官替你清点出来了。 锁子甲十五副,腰刀三十柄,长枪四十杆,弩箭两箱…品相上佳,都是卫所武库监制的好东西。 只是…这数目,似乎对不上账册啊还有这刀柄上的‘马’字…马指挥雅兴不小” 马德彪脸上的肥肉剧烈地哆嗦起来,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马德彪猛地站起,声音尖利变形:“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王振邦!你休想构陷本官!郭琮已死,死无对证! 赵四一个小小军需官,定是受你锦衣卫酷刑,屈打成招!那地窖…定是你派人提前埋藏,栽赃陷害!本官…本官要上奏朝廷!弹劾你…” “弹劾本官”王振邦霍然转身,面具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马德彪!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狠狠摔在马德彪脚下!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青铜令牌!令牌正面,阴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与鬼岛丸“鬼切”刀镡上的徽记一模一样!背面,则是几个扭曲的倭文! 这块令牌,正是当日在驿站库房火海中,王振邦不顾生死,从一堆燃烧的杂物里抢出来的! 它原本藏在被焚毁的修船物料账册封皮夹层里!若非那场大火烧毁了封皮外层,露出了这金属的轮廓,几乎就要被彻底掩埋! “这倭寇的‘鬼头令’,藏在你的卫所修船账册里!也是本官栽赃!”王振邦一步步逼近,声音如同雷霆炸响 “你每年批给郭琮那么多修船物料,都修到倭寇船上去了吧!你签押的入库单上,那两门‘完好无损’的碗口铳,一门在丙字仓地窖里生锈,另一门呢 是不是在倭寇的船上,轰开了我大明卫所的大门!马德彪!你食君之禄,坐拥一卫之兵,却与倭寇勾连,资敌卖国!你这条披着官袍的鬣狗,比海上的倭寇更该千刀万剐!” “我…我…” 马德彪被那鬼头令和王振邦的怒吼彻底击垮,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马德彪最后的狡辩被堵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猛地怪叫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竟从官靴中拔出一柄淬毒的匕首,合身朝着王振邦猛扑过去! 目标直指王振邦缠着绷带的后心!他要拼个鱼死网破! “大人小心!” 两侧的锦衣卫缇骑厉声惊呼,拔刀扑上! 王振邦背对着马德彪,似乎毫无防备。就在那淬毒的匕首即将刺入绷带的瞬间,王振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侧旋! 剧痛让他的动作有些变形,但足够避开要害! 噗嗤! 匕首擦着王振邦的肋下划过,带出一道血痕!与此同时,王振邦的右手如同铁钳般后发先至,死死扣住了马德彪持匕的手腕!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 马德彪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王振邦眼中寒光爆射,顺势拧腰,一个凶狠的过肩摔!马德彪那肥硕的身躯如同一个破麻袋,被狠狠砸在坚硬的花砖地面上!烟尘四起!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马德彪的惨嚎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离水的鱼。他肥胖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脊椎显然已断,只有一双眼睛还死死瞪着王振邦,充满了恐惧、怨毒和不甘。 王振邦看也没看地上瘫成一团的马德彪,只是甩了甩被匕首划破、渗出血珠的手背,对扑上来的缇骑冷冷道: “锁了。连同丙字仓的军械、赵四的私账、这块‘鬼头令’…一起装箱。连同马指挥使的‘供词’,一并押送京师,呈交陆督公。” “告诉督公,宁波卫的脓疮,剜干净了。下一站,”他的目光投向南方那漫长的海岸线,“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