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府章邯，于殿外押解囚犯赵天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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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殿内，沉水香的青烟笔直上升，纹丝不动，却驱不散弥漫在朱漆巨柱间的沉重威压。 始皇帝嬴政冕旒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动，遮蔽了他大半面容。 “……陛下明察。阳狱劫囚，震动京畿，匪类猖獗至此，必有内应外合。臣奉命稽查，发现……博士仆射周青臣，事发前夕，其行踪诡秘，曾数次徘徊于阳狱左近僻巷。事发当日，更有人见其车驾，形迹可疑，匆匆离城向西！臣疑……此人与劫囚之匪，或有关联！恳请陛下深究！” 殿内死寂。李斯、冯去疾、蒙毅垂首肃立阶下，心中皆如明镜——赵高剑指何人！ “诸卿。”嬴政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不高，却带着九幽寒潭般的冰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激起骨髓深处的战栗。 “中车府令所奏，事关重大。你们……怎么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阶下三人。 那目光里没有询问，只有审视。 赵天成那句“秦二世而亡”的诅咒，那句“扶苏因孝自裁”的预言，紧紧勒着他的帝王心魄。 赵高此刻抛出的“周青臣”，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递到了他因预言而布满裂痕的心房前。 左丞相李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更深地俯首。 赵高此计，阴毒更甚！ 周青臣 扶苏身边鼓吹儒术、主张宽仁的急先锋！ 其言行本就与法家背道而驰。 赵高选他，用心何其险恶！ 李斯心中冷笑，此等构陷，污秽不堪。 他真正忧惧的，是陛下此刻的状态。 那齐国囚徒的“二世必亡”预言已经袭扰圣心，此刻任何涉及扶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雷霆震怒。 表态支持周青臣引火烧身！表态支持查办则坐实构陷，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政治风险让他瞬间做出决断——置身事外。 右丞相冯去疾感受到帝座上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宽厚的武将肩膀微微内扣。 赵高这阉竖，构陷储君之心，昭然若揭！ 周青臣一介腐儒，纵有千般不是，岂有胆量、又岂有能力去劫帝国死狱 此等嫁祸于人的伎俩，卑劣至极！ 冯去疾心中腾起强烈的武人义愤。 扶苏纵有过失，亦已受惩。 若再因其亲信被构陷而牵连获罪，朝局必将大乱，人心离散，此绝非社稷之福！ 然而，陛下此刻如渊如狱的威压，让他不敢贸然出头。他选择紧随李斯之后，同样以深垂的头颅表达着绝不参与构陷、但也暂不置评的态度。 殿内死寂得可怕。 “陛下！”一个清朗、坚定的声音骤然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上卿蒙毅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毫无惧色，只有一片赤诚的坦荡和为国为君、不惜一死的刚毅决绝。 他毫无犹豫地跨前一大步，动作带风，昂然立于御阶之下，朗声道： “臣蒙毅，万死直言！阳狱劫囚，乃胆大包天之徒所为，意在挑衅国法，祸乱咸阳！此案当由廷尉府全力缉查，有司各尽其责，务求水落石出，严惩不贷！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直刺赵高。 “构陷大臣，攀咬储君，其心可诛，其行更甚于劫囚之匪！周青臣博士，虽有迂阔之论，然其行止，自有法度可循！岂能仅凭捕风捉影之‘行踪诡秘’、‘形迹可疑’便定其劫囚重罪” “此等无凭无据之指控，非但不能助破案，反会混淆视听，扰乱圣心，使忠良寒心，令奸佞窃喜！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勿使宵小构陷之计得逞，损我大秦法度威严！” 蒙毅的声音洪亮，字字铿锵！ 他直接将赵高的行为定性为比劫囚更恶劣的“构陷攀咬”，并逻辑清晰地驳斥了其指控的荒谬性。 李斯和冯去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一抖。 蒙毅此谏，锋芒毕露，直指赵高！ 他们几乎能感觉到帝座上投来的目光骤然变得如同实质的刀锋，锐利无比！ 嬴政耳中响起赵天成那句在阴暗牢房中带着复杂意味的评价——“扶苏是仁，而非懦弱！”。 此刻无比清晰、无比猛烈地再次轰击着他的帝王心海。 是了！ 嬴政心中豁然开朗，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浮现。 赵高此举，歹毒至极！ 其目标绝非区区周青臣，而是想借周青臣这根藤，将扶苏这枚瓜彻底拽入泥潭！ 若朕此刻因猜忌而严查周青臣乃至牵连扶苏，岂非自乱阵脚，将帝国储君置于风口浪尖，正中那“二世而亡”预言的下怀 扶苏的“仁”在当下危机四伏之时，或可作为一种暂时维系人心的“药”，需要留在可控范围内观察。 更重要的是，那洞悉一切的赵天成尚未寻获！ 在找到此人、彻底弄清预言根源之前，扶苏……必须留在朕的眼皮底下！ 蒙毅……蒙氏……这股忠直的力量，在寻找赵天成的过程中，或有大用。 念及此，嬴政心中已有决断。 这决断，基于对帝国存续的冷酷计算、对预言威胁的全力应对、以及对朝堂暗流的精准制衡。 “蒙卿，”嬴政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深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忠直敢言，不畏谗邪。此言，甚当。” 这“甚当”二字，是对蒙毅谏言核心构陷攀咬、维护法度威严的明确肯定，更是对赵高谗言的无形否定和严厉警告。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沉默如石的李斯和冯去疾，最终落回蒙毅身上，下达了清晰而关键的旨意： “公子扶苏，前有过失，朕令其赴上郡监军思过，乃循国法，砺其心志。旨意已下，不容更易。然——” 嬴政刻意停顿，冕旒玉藻下目光如电。 “北疆军情，朕另有考量。着扶苏暂留京中府邸，静思己过，深省其行。待朕……思虑周详，再定其行期。其间，可于府邸行走，然无朕诏令，不得离府，亦不得私见外臣。” “至于阳狱劫囚案，”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朔风吹过冰原，“匪类猖獗，藐视国法！此案，由廷尉府主理，上卿蒙毅协理督办，务必穷究到底！无论涉及何人，凡有牵连者，依律严惩，绝不姑息！朕，要一个水落石出！” 将蒙毅纳入查案核心协理督办，既是对其忠心的肯定与安抚，也是将查案主导权从赵高手中部分收回的制衡之策，更是利用其追查赵天成的绝佳途径。 “臣！遵旨！”蒙毅心头巨石落地，更感责任重大，激动地重重叩首。 “报！少府章邯，于殿外押解囚犯赵天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