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万世法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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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后，扶苏立刻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简与刻刀。 借着牢房角落昏暗的光线，他运刀如飞，将赵天成所授“偷梁换包”、“捆绑销售”、“祸水东引”三策的精髓，结合对李斯心态的剖析，以极其精炼又隐晦的措辞刻录下来。 他刻意模仿了自己平日论政的行文风格，避免暴露赵天成的痕迹，只在最关键处点透要害。 “先生，学生需将今日所悟稍作整理，以免遗忘。” 扶苏对闭目养神的赵天成解释了一句，后者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竹简刻好，扶苏小心卷起，贴身藏好。 蒙府书房，烛火通明。 蒙毅正对着案上摊开的《秦律》旧简凝眉苦思，试图寻找“皇帝之法”与旧律的融合点，却总觉隔靴搔痒。 扶苏的密信就是此时送达的。 侍从呈上一个不起眼的竹筒。 蒙毅皱眉接过，认出是扶苏惯用的传递方式。 他屏退左右，拆开竹筒，展开里面薄薄的简片。 起初几行是扶苏对朝议后李斯反应的补充观察，蒙毅快速掠过。 但接下来的文字，让他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李相心之所系，非唯权柄，尤重‘名’字。‘法家至圣’之位，乃其毕生所求，超商韩之念炽。故新法之议，当以‘成全其名’为匙，启其心扉… 具体方略有三： 一曰‘偷梁换柱’：恤民宽商之实，藏于法家冠冕之名。如‘减赋’易‘固本增实’，‘禁盘剥’化‘彰律严明收民心’… 二曰‘捆绑销售’：仁政之策，紧缚新法核心。如吏治考课：‘民夫残死率超限者，考课降等’；军功授田：‘新地五载赋半，安家固本显德’… 三曰‘祸水东引’：宽商之利剑，指向豪强旧族。律明：‘商贾匠作，登记纳税，律未禁者皆可营，受朝廷护。地方豪强官吏，禁擅征例钱、私设关卡，违者以侵国赋、藐朝廷严惩！’此条乃斩豪强爪牙之利器，李相必视为推行新法、扫除障碍之神兵，欣然纳之…” 蒙毅的呼吸渐渐粗重，握着竹简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简片上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了李斯那层法家重臣的坚硬外壳，直抵其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渴望——超越商鞅、韩非，成为法家道统的巅峰！ 这…这绝非大公子能想出的路数！ 蒙毅心中剧震。 扶苏宽仁，却失于权变，更不可能对李斯幽微如丝的人心把握到如此洞若观火的地步！ 这分明是阳狱里那个狂徒的手笔！ 那个一心求死、却仿佛将庙堂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赵天成！ 蒙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他自诩熟读兵书，通晓权谋，但如此精准地操控一位当朝丞相的欲望，将人心最深的渴望化为推动棋局的燃料，甚至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踏入预设的轨道…这种近乎妖孽的算计，让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此人…此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蒙毅心中狂吼，巨大的懊悔噬心。 今日竟错过了阳狱！ 错过了亲耳聆听这惊世权谋诞生的瞬间！ 若能亲见赵天成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剖析李斯、设计出这三条毒辣又精妙的连环计，那该是何等震撼的场面 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死结，在对方眼中竟如孩童游戏般信手拈来！ 他反复咀嚼着简片上的内容，“法家至圣”、“偷梁换柱”、“捆绑销售”、“祸水东引”…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锋芒和洞悉人性的智慧。 尤其是那第三条，将“宽商”包装成打击政敌的武器，简直是神来之笔！ 李斯绝对无法抗拒！ 蒙毅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扶苏冒险传信，机会就在眼前。 他立刻铺开新的竹简，提笔疾书。 这一次，他不再纠结于理念之争，而是完全按照赵天成设计的路径，将这三策的核心思想，用更符合自己身份、更含蓄但更具诱惑力的语言重新编织。 翌日，廷尉府官廨。 李斯正对着新法草稿凝神，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烦躁。 扶苏那日在朝堂上的表现、蒙毅的坚持、还有陛下那深不可测的态度，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新法框架已定，但如何填塞血肉，使其既能满足陛下“民富”的期望，又不失法家根本，成了难解的困局。 蒙毅求见。 李斯眉头微蹙，还是请了进来。 蒙毅面色平静，递上一卷竹简：“丞相，关于新法细则，下官有些浅见，请丞相过目。” 李斯接过，展开。 开篇依旧是蒙毅惯常的稳重文风，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锋芒，却让他眼神微凝。 简文没有空谈仁政，而是紧扣“法家道统于皇帝之世的大成与新生”这一核心！ “丞相执掌新法，乃开万世帝业之律纲，功在社稷，更在法统！此法定，则后世论法，商韩为基，丞相为峰，此乃铸就‘万世法圣’之千载良机…” 李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 “万世法圣”四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内心深处那扇紧闭的、对无上名望渴望的大门！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胸腔激荡。 他强压情绪，继续往下看。 蒙毅提出了几条具体细则建议： 吏治考课：“凡郡县长吏，其治下民夫因役致残、致死率逾朝廷核定之限者，无论其工役之功绩如何显赫，其考课一律降等，三年内不得擢升。若致民变，严惩不贷！” 军功授田：“凡军功授田之新地，前五载所纳田赋，依朝廷通例减半征收，以资其安家置业，稳固军心，彰显朝廷优抚功臣之德。” 商业律令：“凡行商坐贾、百工匠作，须于官府登记造册，依法纳税。其经营之事，凡律法未明文禁止者，皆受朝廷律法保护。地方官吏、豪强世家，严禁以‘末业’之名擅征‘例钱’、‘过路钱’，严禁私设关卡阻挠货殖流通。违者，以‘侵夺国赋’、‘藐视朝廷律法’论处，严惩不贷！” 李斯的目光死死钉在第三条上！ 这条律令，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打击地方豪强、破除地方势力对新政的阻挠，正是推行新法、巩固中央集权最难啃的骨头！ 这条律令一旦颁布，就给了他名正言顺挥舞新法大刀，砍向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的尚方宝剑！ “侵夺国赋”、“藐视朝廷律法”！这罪名定得太狠、太精准！ 完全符合他法家“严刑峻法”、“维护朝廷权威”的核心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