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臣再陈述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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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殿内，死寂再次降临，但这次沉重的死寂中酝酿着风暴。 李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他不再看冯去疾涨红的脸，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勋贵们，清晰、平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口了。 “新法细则，关乎国本，臣再陈述两点。” “其一，凡军功授田之新地，前五载所纳田赋，依朝廷通例减半征收。”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减赋！ 虽然是针对军功新田，且只有五年，但这在赋税繁重的大秦，已是破天荒的让步！ 李斯无视那些惊愕的目光，继续道：“此策，意在资其安家置业，稳固军心，彰显朝廷优抚功臣之德！使其无后顾之忧，为大秦再立新功！” 这话一出，阶下那些依靠军功获得新田的将领和功臣后代，眼中瞬间爆发出光芒。 五年赋税减半！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更快地积攒财富！ 杨端和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原本按在剑柄上的手，此刻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王贲眼角的皱纹也舒展了些许。 军功集团的核心利益被大大照顾到了。 他们看向李斯的目光，少了许多敌意，多了几分思索和掂量。 冯去疾的心猛地一沉。 分化！ 赤裸裸的分化！ 李斯竟敢如此大胆地让利！ 李斯目光如炬，扫过阶下每一张或惊疑、或抗拒、或暗藏算计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但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精准地砸向勋贵们赖以维系家族荣耀的、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根基——血脉等级与名分传承！ “其二，”李斯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凡为官者，无论宗室、勋贵，其嫡次子及庶出之子——”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刺向宗正嬴傒、奉常胡毋敬等代表着最顽固世袭力量的勋贵领袖。 “若经学府考校合格，或于百工、商贾、农事等‘法未禁’之业有所建树，贡献卓着者，经郡守府核定，朝廷认可，可授予其‘庶才’之名！” 轰——！ 这一次的震动，远超之前！ 如果说减赋让军功集团心动，那么这条“庶才”之策，则让所有勋贵，无论军功新贵还是世袭旧族，都感到一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庶才！” “庶子……也能得朝廷赐名” 阶下瞬间如同炸开了的油锅！ 勋贵们，尤其是那些子嗣众多、等级森严的大家族代表，脸色瞬间煞白，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不再是简单的利益分割，这是对他们家族内部荣耀秩序的根本性颠覆！ 李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狠狠戳进勋贵们最恐惧的软肋。 “此‘庶才’之名，非爵位，不世袭！然——” 他再次停顿，目光扫过那些脸色惨白的勋贵，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得此名者，享朝廷敕封之荣！” “其名载于郡府之册，其功绩彰于乡里！” “其子弟，可入官学！” “其产业，受‘法无禁止即可为’之律保护，等同官身产业！” “此乃朝廷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使野无遗贤之策！” 李斯的声音铿锵有力，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勋贵的心上。 “亦是为诸位勋臣，解庶子繁多，名分无着，空耗家资，甚至滋生怨望，拖累家族清誉之顽疾！” 荣耀！名分！家族的清誉！ 李斯精准地命中了要害！ 对于勋贵家族而言，嫡庶之分不仅仅是继承权的问题，更是维系家族门楣荣耀、内部等级秩序、乃至社会地位的核心支柱！ 庶子，天生低人一等，是依附家族生存的“旁支”，他们的“不成器”或“惹是生非”，往往被视为家族的耻辱和负担。 但现在，朝廷新法，竟然绕过了家族的宗法体系，直接赋予庶子一条官方认证的上升通道！ 一条可以凭借自身学识或才干获得朝廷敕封“名分”的通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被家族视为边缘人、甚至负担的庶子，可能通过学府考校或经营“末业”，获得朝廷授予的“庶才”之名！ 从此，他不再是家族的附属品或污点，他是朝廷认可的“才”！ 他的名字会被郡府记录，他的成就会被官方宣扬！他的子孙可以进入象征身份地位的官学！他的产业受到新法保护！ 这等于在勋贵家族内部，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独立于嫡系宗法之外的“荣耀生成体系”！ 这比任何经济上的让利或剥削都更让勋贵们心惊胆战！ 对家族掌权者：这彻底动摇了他们掌控家族、定义家族荣耀的绝对权威！ 一个“庶才”的成就，可能反衬得嫡系子弟黯然失色，甚至吸引旁支离心！ 家族的凝聚力何在 核心的向心力何在 他们引以为傲的门楣，还能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吗 对家族中的庶子及其母族：这是绝处逢生的曙光！ 他们看到了摆脱依附地位，获得独立名分和社会尊重的希望！ 新法给了他们一条可以昂首挺胸、甚至可能光耀自身母族的道路！这必然在家族内部引发巨大的、难以抑制的骚动和离心力！ 对所有勋贵家族：这开启了一场无形的内部竞争！ 别的家族会不会利用这条新规，鼓励庶子去考学、去经商、去精研百工 如果他们的庶子中涌现出几个“庶才”，名声赫赫，产业丰隆，那本家族那些安享尊荣的嫡系子弟，岂不成了衬托他人优秀的背景板 家族的整体荣耀排名会不会因此下滑 这种关乎家族世代颜面和地位的威胁，让所有勋贵都感到不寒而栗！ 但是他们也不敢反对这样的政策，反对了家族立刻分崩离析。 “陛下！”少府属官中一位赢氏旁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丝隐秘的激动。 “臣……臣附议李相所提庶才之策！此策……此策虽闻所未闻，然……然实乃为各大家族化解内忧、疏浚才路、增辉门楣之旷古良策啊！若族中子弟皆能各展所长，或文或商或工，得朝廷赐名认可，那……那才是家族真正的昌盛之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