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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万象渊的青石板路上已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凿声。 李云飞站在山顶往下望,见穿粗布衫的汉子正扛着原木修篱笆,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捧着瓦罐给工匠送水,连昨日还焦黑的街角都摆了两盆刚采的野菊——像棵被踩碎的珠子,正在慢慢把碎片串起来。 "阿云,该走了。"林诗音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她裹着月白斗篷,发间那支青玉簪子沾了露,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苏媚挨着她站,红裙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裹着银铃的脚踝,慕容雪则蹲在路边,正把一颗滚到脚边的野果踢给追过来的小娃娃,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 四人刚走到山脚下,忘川碑方向忽然传来细不可闻的叹息。 李云飞脚步一顿,青竹笛在袖中微微发烫——是归墟。 "封印虽成。"那道沙哑的声音像石屑擦过耳膜,"但那道执念......并未真正消散。" 苏媚的银铃突然"叮"地一响。 她转头看李云飞,眼尾的朱砂痣被晨光照得发亮:"阿云在听什么" "没事。"李云飞扯了扯她的裙角,把涌到喉头的话又咽回去。 他能感觉到三双眼睛黏在自己后背上,苏媚的灼热,林诗音的担忧,慕容雪的敏锐,像三根细针轻轻扎着皮肤。 这夜他睡得极浅。 先是听见滴水声。 哒,哒,哒,在头顶的石缝里落进陶瓮。 然后是霉味,像泡在雨里的旧棉絮,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那是地牢的味道,是白芷最后替他挡刀时,溅在他脸上的血的味道。 "你答应过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云飞想转身,却发现四肢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有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眉心,带着点茧,是常握药杵的手才会有的触感。"永不分离。" 他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了中衣。 床头的青竹笛正发出幽绿的光,笛身上的灵纹像活过来的蛇,顺着他的手腕往心口爬。 他攥紧笛子,灵纹却烫得惊人,几乎要在掌心里烧出烙印。 "九灵之主与你同源。"苏青竹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比往日多了几分冷硬,"他镇压时散出的执念缠上了你的命魂。 若不斩断这丝共鸣......" "会被他的灵魂侵蚀"李云飞替她说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笛身。 窗外有夜枭掠过,啼声惊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你今日太反常了。" 次日用晚膳时,苏媚的筷子"啪"地敲在他碗沿。 她歪着头,红唇微噘:"早上喝豆浆洒了半襟,午间替王婶家小子治烫伤,银针都拿反了。" 林诗音把他沾着菜汤的袖口悄悄卷上去,指尖在他腕脉上搭了片刻:"脉象浮而不实,像是被什么搅了心神。" 慕容雪正给炭炉加松子,闻言突然轻笑。 她拈起一粒松子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金护甲在火光里划出细亮的线:"我倒有个法子。"她晃了晃腰间的锦囊,绣着并蒂莲的绸子被火映得泛红,"这是西域来的梦蚀香,能探人梦境......" "胡闹!"林诗音的筷子"当"地落在桌上,耳尖却泛起薄红,"哪有姑娘家往男子房里钻的" 苏媚却笑出声,伸手勾住李云飞脖子。 她身上带着天魔教特有的沉水香,吐气如兰:"阿音害羞什么 我倒觉得可行。"她指尖轻轻戳他心口,"不过要探梦,哪用得着香"她眼尾微挑,"我的天魔舞,能让人把藏在最深处的念头都抖出来。" 李云飞被她勾得往后仰,却在触到椅背时顿住。 他望着三张各有风情的脸——苏媚的狡黠,林诗音的关切,慕容雪的跃跃欲试——喉咙突然发紧。 他握住苏媚的手,又覆上林诗音放在桌沿的手,最后捏了捏慕容雪的耳垂:"我没事。" 可深夜里,他还是坐在了门槛上。 月到中天,银辉漫过青瓦。 李云飞抱着青竹笛,笛身的热度已退,却仍有细微的震颤,像谁在极远处敲着编钟。 "你体内有我的气息......" 声音从檐角传来。 李云飞猛地抬头,见瓦当上落着只紫羽鸟,正歪头看他。 可等他站起身,那鸟"扑棱"一声飞走,只余下一串若有若无的琴音,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划着心尖。 他追出院子时,月光正漫过断墙。 墙根下有株野白芷,白色小花在风里摇晃,花瓣上凝着的露,竟泛着诡异的紫。 琴音还在飘。 时远时近,像根细线拴着他的魂。 李云飞握紧青竹笛,笛身的灵纹突然大亮,在地面投出青绿色的影子——那影子不是笛子,是把剑,剑尖正指着东边的山坳。 后半夜的风卷着草屑扑在脸上。 李云飞望着山坳方向,那里黑黢黢的,像张等着吞人的嘴。 他摸了摸怀里的信——是留给三女的,说去药庐采几味急缺的药材。 可指尖触到信纸时,又想起苏媚睡前替他掖被角的手,林诗音煮的安神汤里飘着的枸杞,慕容雪塞在他枕头下的蜜饯。 山坳里的琴音又响了。 这一回,他听清了调子——是《长相守》,从前白芷总在他受伤时吹的曲子。 李云飞把信重新塞回衣襟。 他望着熟睡的小院,望着三女窗前未灭的灯,忽然笑了。 他对着窗户的方向拱了拱手,转身往山坳里走。 青竹笛在掌心发烫,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该来的,他想,那就让我亲自接下。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万象渊的百姓推开窗,见李云飞的青衫角正掠过东城门。 有人喊:"李郎中这是去哪" 可他没回头。风卷着他的衣摆,像片要飘向远山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