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胜利的暗礁与赤色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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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肯森将军在泥泞与血火中强行扭转乾坤、将戈尔利采-塔尔诺夫战役推向决定性胜利的电报，如同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柏林上空积压多日的阴霾，最终投射在帝国皇宫猩红的地毯上。 当侍从长古斯塔夫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在御前会议上宣读那份详细描述俄军西南方面军主力崩溃、德军俘虏数万、缴获火炮上千门的辉煌战报时，整个柏林的核心权力圈，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精神原子弹。 压抑许久的狂喜瞬间爆发！即便是那些对皇帝改革心怀不满的容克贵族和保守将领，此刻也被这巨大的、无可辩驳的军事胜利所震撼！ 掌声！最初是稀稀落落，随即汇成雷鸣般的洪流，在宏伟的宫殿穹顶下激荡！“皇帝万岁！” “帝国万岁！”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战报本身。 林晓（威廉）端坐在御座之上，花白的八字胡微微翘起，深陷的蓝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坦然接受着这如潮的欢呼，那只残疾的左臂此刻不再是无力的象征，反而如同胜利者身上醒目的勋章。 他清晰记得初临时的惊惶、怒斥海军时的孤注一掷、医院里的愤怒、舒伦堡庄园的冰冷交锋、以及东线危急时那场决定性的电话勒索……这一切的艰难、险恶与孤注一掷，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帝国权力巅峰最甘美的果实。 爽快感如同电流，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 “传朕旨意！” 林晓（威廉）的声音穿透欢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表彰东线将士之殊勋，特于无忧宫，举行盛大凯旋晚宴！邀请所有前线有功将领、帝国重臣、以及……我们的奥匈盟友代表！” 他刻意加重了“奥匈盟友”四个字，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同时，昭告全国，朕将亲临柏林大教堂，主持感恩弥撒！让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感受到胜利的荣光！” 无忧宫镜厅的凯旋晚宴，其奢华与盛况远超之前的拍卖会。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镀金的装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雪茄、陈年佳酿和烤天鹅肉的浓香。 交响乐团演奏着激昂的《普鲁士荣耀进行曲》。 衣冠楚楚的帝国精英们——佩戴勋章的将军、身着华服的贵族、大腹便便的工业巨头、以及神色各异的奥匈帝国代表（卡尔一世本人未至，派出了以首相施图尔克伯爵为首的代表团）——端着水晶酒杯，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红光，互相恭维着，仿佛战争已然结束。 林晓（威廉）无疑是晚宴绝对的中心。他穿着最隆重的陆军元帅礼服，胸前挂满了闪亮的勋章。 马肯森、兴登堡（刚从其他战线赶来）、鲁登道夫等东线功臣簇拥在他身边，接受着潮水般的敬酒和赞美。 容克贵族们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真诚”，仿佛舒伦堡庄园那场被红酒泼脸、被地图威胁的屈辱从未发生过。 奥匈首相施图尔克伯爵更是谦卑得近乎谄媚，不断表达着对皇帝陛下“力挽狂澜、拯救友邦”的“无尽感激”，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三元改革”与“捷克军团”计划正在“稳步推进”。 “陛下，您的战略眼光，如同俾斯麦亲王再世！” 一位老牌容克公爵举杯高呼。 “不，公爵阁下，” 林晓（威廉）微微抬手，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笑意。 “这是前线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是德意志工程师的智慧与汗水！是帝国上下同欲的结果！” 他刻意避开了“神启”这个敏感词，将功劳归于集体，既安抚了军队，也堵住了那些想给他贴“神棍”标签的嘴。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几个笑容僵硬、眼神闪烁的容克脸上刻意停留片刻，带着无声的警告，胜利的光环下，暗流依旧涌动。 晚宴的气氛在酒精和胜利的催化下达到高潮。然而，就在这觥筹交错、一片“祥和”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发生了。 一名侍者端着盛满香槟的银盘，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径直向被众人簇拥的皇帝方向走去。 他的动作略显僵硬，眼神低垂，似乎过于紧张，当他靠近皇帝核心圈时，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是踩到了光滑地板上的酒渍！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手中的银盘连同上面十几杯金黄色的香槟，如同瀑布般，劈头盖脸地朝着皇帝陛下以及他身边的马肯森、兴登堡等人泼洒而去！ “陛下小心！” 汉斯伯格少尉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他如同猎豹般从斜刺里猛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失足”的侍者！ 哗啦啦——！ 叮叮当当——！ 香槟杯碎裂的声音、银盘落地的刺耳声响、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瞬间打破了宴会的和谐！ 汉斯和那个侍者重重地摔倒在地，滚作一团！金色的酒液溅湿了皇帝元帅礼服的衣襟和袖口，也泼了马肯森等人一身。 混乱中，只见汉斯死死地按着那个挣扎的侍者，从他紧握的拳头里，赫然掰出了一柄寒光闪闪、只有巴掌长的微型陶瓷匕首！ “有刺客！护驾！” 卫队长的怒吼如同炸雷！训练有素的宫廷卫队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将倒地的两人死死按住，冰冷的枪口顶住了刺客的太阳穴！ 整个镜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只有破碎的玻璃和流淌的香槟在提醒着刚才的惊魂一刻！无数道目光惊恐地聚焦在皇帝身上，聚焦在那柄被夺下的、致命的陶瓷匕首上！ 林晓（威廉）站在原地，任凭酒液从衣襟滴落，他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脸上的酒渍，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全场每一张惊愕、惶恐、或故作镇定的脸。 刚才那一瞬间的“意外”，充满了太多刻意和破绽！是针对他这个“改变者”的警告是容克残余势力的疯狂反扑还是……别的什么势力想搅浑水 “陛下！您没事吧” 马肯森、兴登堡等将领围拢过来，脸上满是关切和后怕。 “一只……惊慌失措的苍蝇罢了。” 林晓（威廉）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大厅，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轻蔑。他将沾湿的手帕随意丢给古斯塔夫，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个被卫兵死死压制、面如死灰的年轻侍者身上。 “带下去。好好审，朕要知道，是谁的手，在搅动这胜利的香槟。” 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比任何咆哮都更可怕的杀意。 一场精心准备的凯旋盛宴，最终以一场未遂的刺杀和冰冷的肃杀气氛收场。 无忧宫的璀璨灯火，仿佛也蒙上了一层血色，胜利的荣光之下，暗礁已然显露狰狞。 柏林大教堂的感恩弥撒，在一种极其复杂的气氛中进行，巨大的管风琴奏响庄严的圣乐，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肃穆的教堂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晓（威廉）身着戎装，站在祭坛前，接受大主教的祝福，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将军、官员、市民代表，以及特意邀请的、来自东线战场的伤兵代表。 当大主教洪亮的声音念诵着对胜利的感恩、对牺牲者的哀悼时，林晓（威廉）的目光却越过了虔诚的人群，投向了教堂后方入口处。 在那里，一个穿着朴素深色大衣、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在两名便衣警卫的“陪同”下，悄然走了进来，坐在了最角落的长椅上。 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学者，眼神却异常锐利和深邃，仿佛能穿透教堂的穹顶，看到更远的地方，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化名列宁。 弥撒结束，人群在圣乐中缓缓退场，林晓（威廉）在卫队的簇拥下，特意绕道经过那个角落。 他与列宁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冰冷而高效的默契。林晓（威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列宁则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冰原上寒风的弧度，随即转身，在警卫的“护送”下，如同幽灵般消失在教堂侧门外的阴影里。 几小时后，在柏林中央火车站一个戒备森严的贵宾候车室里，气氛却与教堂的肃穆截然不同。 汉斯伯格少尉将一只沉甸甸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提箱放在桌上，推到列宁面前。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同志，” 汉斯的声音公式化而谨慎，“这是帝国……对俄国革命事业的‘人道主义援助’。” 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成捆的、崭新的德国马克、瑞士法郎和金卢布！金光几乎晃花了人眼。 在钞票上面，还放着一部小巧精密的加密电台，以及一本薄薄的、印着复杂符号的密码本，电台的型号铭牌被刻意磨掉了。 列宁平静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脸上没有任何贪婪或激动的表情，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堆普通的纸张和金属零件。 他拿起那本密码本，随意翻看了一下，然后合上。“替我转告贵国皇帝陛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 “他的‘投资’，会在最肥沃的土地上，结出最意想不到的果实，沙皇的宫殿，需要新的主人。而冬天，是点燃篝火的最好季节。” “车已经准备好了。” 汉斯指了指窗外站台上，一列挂着“国际红十字会医疗物资专列”牌子的闷罐车厢。 车厢门口站着几名穿着便服、但眼神锐利的德国特工。 列宁提起那只沉重的手提箱，没有道谢，也没有告别，只是再次推了推眼镜，转身走向那列即将驶向北方、驶向俄国边境、驶向风暴中心的列车。 他的背影在站台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瘦削而坚定，如同即将投入熔炉的钢锭。 汉斯看着列车缓缓启动，喷吐着浓烟驶入柏林沉沉的夜色，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完成了皇帝陛下最秘密、也最危险的任务，他知道，这箱金钱和电台，不是援助，而是投向沙皇俄国心脏最深处的一颗……延时引爆的炸弹。 而这颗炸弹的引信，已经由那个眼神冰冷的俄国人亲手点燃。 当汉斯回到皇宫复命时，林晓（威廉）正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柏林灯火阑珊。他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来自审讯室的初步报告，关于无忧宫那个“侍者”刺客。 报告很简短，但结论触目惊心：刺客并非容克贵族直接指使，而是被一个与俄国情报机构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柏林地下极左翼小团体收买和煽动！目标是制造混乱，刺杀皇帝，引发帝国内部动荡，为俄国赢得喘息之机！ “俄国人……哼。” 林晓（威廉）冷笑一声，将报告揉成一团，丢进壁炉。 跳动的火焰瞬间将其吞噬。他转身，看向风尘仆仆的汉斯，“他走了” “是的，陛下。带着钱和电台，上了去彼得格勒的火车。” 汉斯回答。 林晓（威廉）走到巨大的欧洲地图前，目光落在广袤的、正被德军铁蹄践踏的俄国领土上，又缓缓移向那个标注着“圣彼得堡”的城市。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东线刚刚被蓝色箭头贯穿的戈尔利采区域，然后，沿着一条无形的轨迹，向北，再向北，指向彼得格勒。 “戈尔利采的炮声，是为沙皇的丧钟敲响的第一声。”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仿佛在对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土地宣判，“而列宁的火车……就是送葬的灵车。” 他拿起一支鲜红的铅笔，在代表彼得格勒的位置，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醒目的赤色五角星，星芒锐利，仿佛要刺破地图的纸张。 “通知法金汉，” 林晓（威廉）的声音恢复了统帅的冷静。 “东线战略调整。马肯森的部队，转入休整和巩固占领区。下一步目标，不再是盲目深入俄国腹地，而是……等待，等待北方的……雪崩。” 他放下铅笔，走到窗前。柏林夜色深沉，但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似乎有一道微弱却异常执拗的赤色光芒，正顽强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那是被金钱、电台和革命狂热点燃的火种，是投向沙皇堡垒内部的、最致命的炸药。 帝国的战车在东线泥泞中碾出了胜利的轨迹，而一条由赤色种子铺就的、通往最终瓦解俄国巨人的隐秘之路，也已在车轮与铁轨的轰鸣声中，悄然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