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局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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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是被后半夜的冷雨和魔银手钻心蚀骨的剧痛生生折磨醒的。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擂在腐朽的鼓皮上，沉闷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那非人的痛楚。 灰黑色的尸气如同活物，在魔银手狰狞的金属关节和苍白的皮肉间丝丝缕缕地缠绕、钻动，冰冷粘稠，不断向上侵蚀，带来一种灵魂都要被冻结、被腐蚀的恶寒。 韩立那碗“清心散”就放在床头小几上，药气清冽，却像一道无形的嘲讽，提醒着他此刻的脆弱与随时可能降临的杀机。 他不能坐以待毙！ 窗外，雨势已小，但天色依旧沉黑如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这是机会！ 张铁失踪，后山崖塌，那来自后山的神秘感应…无论那是什么，都可能是他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墨渊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床榻上坐起。 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他调动起身体里那点微乎其微、属于墨居仁的驳杂内力，艰难地压向左臂。 内力与尸气稍一触碰，便如同沸油泼雪，激起更剧烈的反应！ 魔银手猛地一震，灰黑之气骤然浓郁，“嗤嗤”的腐蚀声清晰可闻，剧痛让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呃……”他死死压抑住痛呼，豆大的汗珠沿着扭曲的脸颊滚落。 不行！这点内力根本压制不住反噬！ 他猛地想起墨居仁的记忆碎片——一些强行刺激潜力、饮鸩止渴的邪门秘法。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闪电般点向自己胸前几处隐晦的大穴！ 噗！噗！噗！ 每一次点落，都像在体内引爆了一颗小型的炸弹。 剧痛席卷全身，但一股更加暴戾、阴冷的力量被强行从脏腑深处榨取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向左臂！ 这力量粗暴地暂时堵住了尸气上涌的通道，代价是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眼前金星乱冒，口鼻间血腥味更浓。 但足够了！剧痛稍缓，换来片刻喘息之机！ 墨渊不敢耽搁，胡乱抓起一件挂在床头的、墨居仁常穿的深灰色旧袍子裹在身上，遮住那只狰狞可怖的魔银手。 袍子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腐气。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如同一个真正的行将就木的老者，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卧房。 神手谷的后院，在凄风冷雨中更显荒凉破败。 枯萎的药草在泥泞中倒伏，几间堆放杂物的破屋如同蹲伏在黑暗里的巨兽，轮廓模糊。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草木腐烂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让墨渊左臂魔银手都微微悸动的…死气！ 他强忍着脏腑的抽痛和魔银手再次蠢蠢欲动的反噬，凭借着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召唤，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 雨丝冰冷地打在脸上，反而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目标很明确——后院最深处，靠近后山崖壁的那片区域。 记忆里，那里除了几堆无用的柴薪和废弃的石碾，似乎并无特别。 但此刻，墨渊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那股召唤感，如同黑暗中无形的线，死死地牵引着他。 绕过一堆被雨水泡得发黑的柴垛，眼前是一小片相对平整的泥地。 然而，就在这片泥地的边缘，靠近陡峭湿滑崖壁的地方，景象让墨渊瞳孔骤然收缩！ 泥土被雨水冲刷开，露出了下方混杂的碎石和…半截被埋住的东西！ 那绝不是石头！ 那是一截粗壮得过分的小腿！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僵硬如铁石，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仿佛用最污秽的鲜血勾勒出的扭曲符纹！ 那些符纹极其古老、邪异，在昏暗的雨夜中，竟隐隐泛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血光！ 更可怕的是，这些符纹此刻如同活物般，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模糊，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丝丝缕缕灰黑色的、带着浓郁死寂气息的雾气，正从那些裂纹中不断逸散出来，融入冰冷的夜雨。 张铁！ 墨居仁亲手炼制的铁奴傀儡！ 虽然只露出半截小腿，但那熟悉的轮廓和上面烙印的、属于墨居仁独有的炼尸符纹，瞬间就让墨渊确认了它的身份！ 这具耗费了墨居仁巨大心血、本应深藏地底的秘密武器，竟然因为后山的塌方，被雨水冲刷了出来！ 而且，看那符纹黯淡破裂、死气外泄的模样，这具傀儡核心的“控尸符”显然已经濒临崩溃！ 一旦符纹彻底溃散，这具失去控制的、力大无穷的怪物会变成什么样 墨渊不敢想！ 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东西暴露在七玄门的人眼前…他这冒牌的墨居仁，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墨渊的内衫，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处理掉这致命的隐患！ 然而，左脚刚迈出一步—— “谁在那里！” 一声低沉而警惕的喝问，如同冰冷的铁锥，骤然刺破了后院的死寂！ 墨渊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猛地扭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在他身后不足十步远的一丛半人高的、枯死的灌木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站直了身体。 灰布弟子服，身形单薄，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在雨夜的微光下，沉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穿透雨幕，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韩立！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竟然一直藏在这里！ 他看到了多少！ 墨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灵魂都仿佛被那双沉静的眼睛冻僵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转身就跑的冲动，僵硬地维持着侧身的姿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完了！被发现了！死定了！ 韩立的目光，先是锐利如刀地在墨渊那张因剧痛和惊恐而扭曲、沾满泥水的脸上扫过，随即，越过他的肩膀，精准无比地投向了那半截暴露在泥泞中的、布满诡异血色符纹的青灰色小腿！ 韩立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沉静如水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惊疑、审视，还有一丝…冰冷的了然！ “墨师。”韩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在这风雨飘摇的后院，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墨渊紧绷的神经上，“深更暴雨，您伤势未愈，怎会在此” 他的脚步开始移动，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朝着墨渊——或者说，朝着墨渊身后那半截恐怖的小腿——一步步走来！ 雨丝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那平凡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墨渊，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向墨渊最恐惧的核心： “还有…那土里露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那诡异的青灰色小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探究，“那上面的纹路…弟子似乎有些眼熟。张铁…师兄这几日不见踪影，莫非…与此物有关” “张铁”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墨渊的心上！ 韩立知道了！他绝对猜到了什么！ 那眼神，那语气，根本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逼问！在宣判！ 魔银手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濒临崩溃的危机，那被秘法强行压制的尸气猛地再次躁动起来！ 灰黑色的死气瞬间浓郁，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比之前更甚！ 墨渊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丝暗红的血线顺着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 剧痛、恐惧、死亡的压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墨渊彻底淹没。 他眼前阵阵发黑，韩立步步紧逼的身影在雨幕中变得模糊而充满压迫。 怎么办 承认立刻会被撕碎！ 否认那具濒临失控的傀儡就是铁证！ 韩立那双眼睛，根本骗不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思维近乎凝固的绝境之中，墨渊脑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尖叫——后山！那股召唤！那是唯一的生路！必须引开韩立！不惜一切代价！ “嗬…嗬…”墨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嘶哑的喘息，他猛地抬起那只剧痛颤抖、死气缭绕的魔银左手，却不是指向韩立，而是指向了后山那片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狰狞的漆黑崖壁！ “雷…雷……”他脸上的肌肉因剧痛和强行表演而扭曲得如同恶鬼，声音断续而充满了一种遭受巨大创伤后的茫然与痛苦，“那天…崖上…好大的雷…劈下来…头…头好痛……” 他另一只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身体佝偻下去，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混乱和惊恐：“记不清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张铁谁是张铁！” “失忆”！这是唯一的借口！ 一个被天雷劈中、侥幸未死却神魂受损、记忆混乱的墨居仁！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所有异常的举动，才能暂时避开韩立那致命的追问！ 墨渊疯狂地演绎着，将魔银手反噬带来的真实痛苦和濒死的恐惧，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他抱着头，身体筛糠般颤抖，眼神涣散而惊恐，嘴角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淡红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混乱、濒临崩溃。 他一边“痛苦”地嘶喊着“记不清了”，一边用那只魔银手，固执地、颤抖地指着后山崖壁的方向，仿佛那里残留着能解答一切恐怖的根源。 韩立的脚步，终于在距离那半截青灰色小腿不足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雨，冰冷地打在两人之间。 韩立沉默着。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墨渊那张涕泪横流、因剧痛和“混乱”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数息，又缓缓移向墨渊那只死气缭绕、固执指向崖壁的魔银手。 他的目光沉静依旧，但墨渊却在那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感受到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审视与…冰冷的怀疑。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雨声哗哗作响，冲刷着泥泞，也冲刷着这后院弥漫的死气与谎言。 墨渊的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韩立根本不信！ 这拙劣的表演，骗不过这个心思缜密如妖的未来韩老魔！ 就在墨渊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魔银手的尸气即将再次失控爆发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半截暴露在外的青灰色小腿！ 墨渊和韩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小腿上原本就黯淡破裂的几道血色符纹，其中一条关键的纹路，在死气持续的侵蚀下，终于彻底断裂开来！ 嗡——！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不止的灰黑色死气，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熔岩，猛地从那断裂的符纹处喷涌而出！ 那死气粘稠如实质，带着刺骨的冰寒和浓烈的腐朽怨念，瞬间将周围冰冷的雨水都冻结成了细小的黑色冰晶！ 更恐怖的是，随着这核心符纹的断裂，那半截埋在泥里的青灰色小腿，竟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覆盖着僵硬皮肤的脚趾，在泥水中无意识地抓挠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这具傀儡，失控在即！ 它要爬出来了！ 墨渊亡魂皆冒！ 韩立的脸色，也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凝重变化！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右手悄然缩回了袖中，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死局！ 真正的死局！ 前有步步紧逼、看穿一切的韩立，后有即将破土而出、疯狂杀戮的失控傀儡！ 墨渊的视线在韩立凝重戒备的脸和那死气喷涌、微微抽搐的恐怖小腿上来回扫过，最后，死死定格在自己那只同样死气缭绕、剧痛钻心的魔银手上！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绝望的脑海！ 赌了！ 要么死！ 要么…搏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