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越狱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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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房内乌烟瘴气,汗臭、劣质烧刀子的刺鼻气味和赌徒们的吆喝混作一团。 几个狱卒围着一张破木桌,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牌九,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探监王伦”押狱捏着手中的牌,头也不抬,只用三角眼斜睨了朱贵一眼。 朱贵立刻躬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 “正是!小的求大人行个方便,容小的看一眼我家哥哥,送口吃的。” 他边说边恭敬地双手奉上一小吊用麻绳串好的铜钱,钱币碰撞发出清脆诱人的声响。 押狱这才慢悠悠放下牌九,掂了掂那吊钱的份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朝旁边努了努嘴:“三狗子,去开门。” 一个年轻些的狱卒不情不愿地抓起沉甸甸的钥匙串,嘴里嘟囔着。 “一个将死的傻子,有什么可看的!净给爷添麻烦!” “少他娘废话。”押狱笑骂一句,随手抛出十几文钱。 “开门之后,去打点酒菜,今晚弟兄们乐呵乐呵。” 朱贵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默默跟着那叫三狗子的狱卒,待那沉重的铁锁“哐当”一声打开,才小心翼翼地踏入牢内。 一股难以形容的霉烂腐臭气息顿时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昏暗的甬道两侧,囚笼如同兽栏,里面偶尔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如同地狱的回响。 朱贵加快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囚笼。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但栅栏后的景象,却让他这见惯了风浪的汉子也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哥哥!”朱贵一个箭步扑到栅栏前,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粗糙的木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角落里,王伦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堆上,浑身血污浸透了褴褛的衣衫,几乎看不出人形。 宋万正蹲在一旁,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蘸着粗陶碗里仅有的清水,小心翼翼地为王伦擦拭额头凝结的血痂。 听见这声熟悉的呼唤,王伦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朱贵脸上。 “朱贵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哥哥!你受苦了!”朱贵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股狂暴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这群该千刀万剐、断子绝孙的狗官!竟敢下如此毒手!我朱贵在此立誓,早晚屠尽他们满门,鸡犬不留!” 王伦在宋万的搀扶下,忍着剧痛,一点一点挪到栅栏边。 “贤弟莫急!咳咳……”他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外面情形如何我娘……她可还安好” 朱贵强压下滔天的杀意,警惕地扫了一眼甬道尽头晃动的狱卒身影,将声音压得极低: “哥哥,那黄文俊方才找过我了!他说赵金杰铁了心要你的命!已经坐实了你‘科场舞弊’的罪名,判了‘流配三千里,刺配延安府’!州里的复核文书,不日即到!” 他顿了顿,声音因极致的愤恨而微微颤抖:“黄文俊还说……若我们立刻筹措三千贯,他可‘上下打点’,运作成‘重病垂危’,准予‘赎买’,或可免去流刑,改为枷号或本地监禁,或能……保命……” “若拿出六千贯……”朱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带着血腥味的话。 “他说……便能疏通成‘查无实据’,运作‘无罪开释’!” “六千贯!”一旁的宋万倒吸一口冷气,沉重的铁链因他激动而“哗啦”作响。 “这他娘的是要吃绝户啊!寻常庄户人家,十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银钱!他怎敢开这个口!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王伦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异常冷静。 “朱贵兄弟,你清楚我的家底,若此刻变卖所有,短时间内,最多能凑出多少” 朱贵脸色难看,飞速在心中盘算,片刻后,他干涩地回答。 “茶楼地段尚可,但此刻被迫贱卖,那些豺狼必然联手压价,能得一千贯已是极限!“ ”家中浮财、城外那几十亩薄田、库房里那些还算值钱的家当全算上,最多……最多再凑一千贯!满打满算,两千贯!离那狗官最低的要价还差整整一千,离那‘无罪开释’,更是遥不可及!” “两千贯……”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混合着牢狱的阴寒,将王伦打入绝望的深渊。 两千贯,连买一条残喘苟活的路都不够!以他眼下这重伤濒死之躯,一旦踏上流放三千里之路,绝无生还可能! 而他那年迈病弱的老母,和家中仅剩的产业,也注定会被这群豺狼吞噬殆尽,尸骨无存! “若实在不行,”朱贵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却又充满不确定性。 “可否请沧州横海郡的柴大官人出面斡旋他素有‘小旋风’之名,广纳天下豪杰,在朝廷勋贵中亦有不少香火情分,或许会念在江湖道义……” “不必麻烦柴大官人!” 王伦骤然打断,声音虽弱,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断! “且不说柴大官人是否愿意为了我一个落魄秀才,去得罪赵金杰乃至他背后的高廉!即便大官人慷慨解囊,救了我出去,”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因激动而铁链铮鸣的宋万,目光灼灼。 “可宋万兄弟还在这里面呢!我王伦,岂能抛下同生共死的兄弟,独自苟活!” “哥哥!你不必管我!”宋万急得双目赤红,低吼道。 “我宋万烂命一条,死了便死了!你得活下去!你还有老娘要奉养!你得活下去啊!” 王伦艰难地抬起一只血迹斑斑的手,虚按在空中,止住了宋万后面的话。 “宋万兄弟,你的心意,哥哥明白。但你且稍安勿躁,俺心中……已有计较。” “哥哥有何妙计”朱贵立刻凑近栅栏,声音压得几乎只剩下气音,眼中却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王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朱贵贤弟,依你之见,清池县城的守备如何” 朱贵虽不明所以,但仍迅速回答:“稀疏平常!那赵金杰只知搜刮民脂民膏,舍不得花钱练兵,整顿武备,手下也大多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兵痞子,不堪大用!只是……” 他略一迟疑,“只是那县尉李鑫,却是个真有本事的,弓马娴熟,且治军严谨,巡防有方,算是个硬茬子。” “如果我们能设法,将这李鑫和他手下的精锐,暂时调离县城呢” 王伦问道,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哥哥是说……”朱贵立即明白了王伦那未竟之言中蕴含的意味,心脏猛地一跳!但旋而又皱紧眉头。 “即便能将他调走,可小弟我势单力薄,恐怕也难以成事,反而会误了哥哥性命!” 王伦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如果……我们不止你一个人呢如果我们有二百多名久经沙场、悍不畏死的精悍弟兄,同时发难呢” “如有二百多名精悍弟兄,内外夹击,攻其不备,此事不难!” 朱贵眼中精光大盛,仿佛看到了破局的曙光,但随即那光芒又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 “不过哥哥,这二百弟兄……如今在哪里远水恐难救近火啊!” “这就要问宋万兄弟了!”王伦猛地转头,目光如炬,看向宋万。 “宋贤弟,你与杜迁兄弟,有无紧急联络之法好让朱贤弟去寻他,搬兵来救你我脱此死局!” 宋万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激动得全身铁链哗啦乱响! “有!有!俺与杜迁早有约定!”他迫不及待地低吼出来。 “我们万一失散,脱身者立刻赶往县境黑风峪!那里有个秘密落脚点,是座荒废多年的山神庙,庙后乱石堆里有极其隐蔽的山洞,里面常年备着干粮清水,还有俺们最信得过的老兄弟‘石锁’带人看守!绝对可靠!” 他强压着激动,详细描述着路线和标记。 “只要朱贵兄弟能到黑风峪,找到山神庙后那块刻着三道闪电标记的大青石,在石前点燃六根线香,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必定会有人出来接应!” “黑风峪,山神庙后,三道闪电标记,六根线香……” 王伦闭目凝神,迅速调取、融合脑海中关于清池县周边的地理信息,确认了黑风峪的位置、距离以及大致路程。时间,无比紧迫! “朱贤弟!”王伦猛地睁开双眼,紧紧盯着朱贵。 “这次,千斤重担,就拜托你了!” “哥哥有命,朱贵万死不辞!誓死完成!” 朱贵没有任何犹豫,抱拳低喝。 “好!你出去之后,立刻赶往黑风峪!找到杜迁兄弟,请他务必在三天之内,集结所有能调动的精锐人手,带上所有趁手的家伙!然后……” 王伦顿了顿,将心中那个大胆、疯狂却环环相扣的计策,低声而飞快地一一说出。 何处集结,何时动手,如何制造混乱,如何接应,如何撤退……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以及应对之法,都被他计算在内。 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静,仿佛不是在策划一场惊天动地的劫狱,而是在布置一盘寻常的棋局。 朱贵越听越是心惊,也越听越是振奋! “记住!”王伦最后强调,目光如同淬火的匕首,直刺朱贵心底。 “杜迁兄弟集结人手的地点,须绝对保密!行动路线要分散、隐蔽!化整为零,分批潜入!决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明白吗!” “朱贵明白!定不负哥哥重托!” 朱贵抱拳,眼中已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不再耽搁,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心藏好的油纸包,迅速塞到宋万手里。 “些须干粮和伤药,哥哥和宋万兄弟暂度难关,保住有用之身!” 宋万用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硬面饼和一小瓶金疮药。 “哥哥,宋万兄弟,你们且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再忍耐两日!小弟定然会连同杜迁兄弟,里应外合,救你们出去!” 朱贵临别前,再次郑重的低声保证。 “好兄弟!一切小心!成败……在此一举!!” 王伦伸出冰冷的手,重重拍了拍朱贵的肩膀,将所有信任与期望,都传递了过去。 朱贵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王伦和宋万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随后,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脚步沉稳而迅速地融入甬道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出了监牢,略微刺眼的日光让朱贵眯了眯眼。 他恰好碰到采买酒菜而归的三狗子。 几乎是瞬间,朱贵脸上所有的坚毅和冷静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悲戚、惶恐和六神无主,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升斗小民。 “差爷行行好!行行好啊!”他带着哭腔,扑到三狗子面前。 “我哥哥……王秀才他伤得太重,眼看……眼看就不行了啊!求您发发慈悲,给口水喝,给点伤药……小的给您磕头了!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他作势欲跪,身体却“无意”地靠近三狗子,就在身体接触的刹那,袖中一小吊早已备好的铜钱,已以极其隐蔽迅捷的手法,滑入了对方微张的掌心。 三狗子手心一沉,凭借多年经验立刻捏出了分量,脸上那原本的不耐和凶煞顿时缓和了不少,甚至还硬挤出半分“怜悯”。 “嚎什么丧!贼囚命硬着呢,死不了!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牢里的规矩不能坏!” 他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样,但那只握钱的手却飞快而自然缩回了袖中,揣得稳稳当当,嘴角甚至难以察觉地向上扯了扯。 朱贵立刻千恩万谢,涕泪交加,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 直到转过街角,彻底脱离监牢守卫的视线,他佝偻的腰杆才猛然挺直,眼中的悲戚和泪水瞬间蒸发,化为鹰隼般锐利冰冷的光芒。 他回头,最后瞥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的监牢高墙,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哥哥,等我。” 低声的自语消散在风中,朱贵的身影迅速没入暮色笼罩的曲折小巷,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