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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脚步，终于踏上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 空气中的味道变了。不再是记忆中带着松木清香与炊烟火气的温暖气息，而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以及...一丝极淡极淡，却让林枫眉心剑痕微微刺痛的腥甜魔气。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渗血的伤口，挣扎着悬挂在西山之上，将天际的云霞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橘红，光芒却显得有气无力，无法驱散弥漫在青岩镇上空的、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镇子静得出奇。 往日里，这个时辰本该是猎户归家、妇孺唤儿、铁匠铺叮当作响最为热闹的时候。可现在，只有风声穿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反而更衬得这份寂静诡异莫名。许多房屋门窗紧闭，甚至有些用粗大的木条从外面钉死了，仿佛里面的人不是在防备外界，而是被囚禁其中。 零星的几个镇民出现在街头，也是行色匆匆，面色惶恐，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看到林枫这三个明显是外来的、且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生人，他们更是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回屋内，砰地关紧门窗。 “这...这是怎么了”孟浪拄着枯木，喘着粗气，看着这死寂的镇子，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安，“青岩镇...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枫被舒婉儿搀扶着，勉强站立。他的身体依旧虚弱到了极点，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荒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处不在的暗伤。但当他踏上这片土地，吸入那熟悉的、却又夹杂着不祥气息的空气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心底最深处涌起。 这里是他的根，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母亲最后生活过的地方。 然而，此刻的故乡，却弥漫着一种让他剑婴都感到排斥与警惕的腐朽与死寂。 “魔气...虽然很淡，但确实在侵蚀这里。”舒婉儿清冷的眼眸扫过四周，声音凝重，“而且，镇民的状态很不对劲，不像是简单的害怕，更像是...被某种东西魇住了心神。” 她的话音刚落，街道尽头的一座小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紧接着是打砸东西和野兽般的嘶吼声！ “是张猎户家！”林枫脸色一变，他对镇子里每一户人家都熟悉无比。 三人对视一眼，强拖着伤体，快步向那小院赶去。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泣，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指甲在用力抓挠木头的刺耳声音。 林枫一把推开门。 只见院内一片狼藉。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双目赤红，面目扭曲，正疯狂地用头撞击着院中的一棵老槐树，额头早已血肉模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妇人瘫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试图去拉他，却被猛地甩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那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儿子，正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涎水，用指甲一下下地抠着墙壁，已经抠得指甲翻起，鲜血淋漓，他却仿佛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发出咯咯的怪笑。 “张叔！张婶！”林枫急声喊道。 那撞树的汉子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枫，里面没有任何熟悉的情感，只有疯狂的暴戾和饥饿般的贪婪！ “肉...新鲜的肉...”他嘶吼着，竟然放弃了撞树，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猛地向林枫扑了过来！速度竟然奇快无比！ “小心！”舒婉儿指尖一道清心符瞬间弹出，试图安抚对方心神。 然而，符光没入汉子体内，竟如同石沉大海，只是让他动作微微一滞，眼中的赤红反而更加浓郁！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再次扑上！ 林枫眼神一厉，强提一口气，并指如剑，并未动用剑元，而是以纯粹的肉身之力，精准地点在汉子扑来的某个关节处。 咔嚓！ 一声脆响，汉子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歪，狼狈地摔倒在地，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爬起，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 “没用的！没用的！”那哭泣的妇人绝望地喊道，“镇子里好多人都疯了！像是中了邪！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就...就变成吃人的怪物！药石无灵，符箓也没用！” 林枫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鬼无影的梦魇蛊！竟然已经蔓延到了青岩镇！而且看起来，比预想中更加厉害和诡异！ 就在这时，那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忽然停止了抠墙，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枫，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发出一个完全不属于孩童的、沙哑阴沉的声音： “来了...都来了...新鲜的祭品...主人...会喜欢的...” 说完，他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那张猎户还在不知疼痛地挣扎低吼。 林枫、舒婉儿、孟浪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玄天宗和魔族的魔爪，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他们不仅要用镇魔渊献祭，甚至连这偏远小镇都不放过！要将这里也变成魔域的前哨和祭坛！ 必须尽快找到墨老！找到那处“虚空暗礁”的入口！ 林枫强压下心中的惊怒与焦急，对那妇人快速说道：“张婶，把张叔捆起来，看好孩子！天黑后千万不要出门！我们会想办法救大家！”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舒婉儿的搀扶下，转身快步离开小院。 必须争分夺秒！ 凭借着记忆，林枫指引着方向，三人穿过死寂的街道，向着镇子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挂着“墨氏工坊”破旧招牌的铁匠铺赶去。 越是靠近铁匠铺，空气中的魔气似乎就越淡，反而有一种极细微的、类似金属震动的嗡嗡声隐约可闻。 工坊的门虚掩着。林枫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机油、金属烧灼和一种奇异的草药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工坊内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半成品的器械以及绘制着复杂图纸的兽皮卷。而在工坊最深处，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专注地操纵着面前一个布满了数百个精密齿轮和拉杆的复杂平台，平台上方，悬浮着一个微缩的青岩镇立体光影模型，模型中许多区域闪烁着不祥的红点。 听到推门声，轮椅缓缓转了过来。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烧伤的痕迹，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闪烁着智慧与坚韧的光芒。他的膝盖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但毯子下露出的裤管却空荡荡的。正是墨渊！ 看到林枫三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感受到林枫体内那濒临崩溃却又蕴含着惊人剑意的状态，墨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震惊与痛惜，但随即化为无比的凝重。 “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比老夫预计的还要快，但也...更糟。” 他的目光扫过工坊外晦暗的天色：“没时间寒暄了。妖族的前哨探子已经摸到了镇外十里处的黑山林，最迟今夜子时，第一波攻击就会到来！玄天宗的杂碎虽然还没明目张胆出现，但镇子里蔓延的‘梦魇蛊’就是他们的手笔！他们在削弱我们，里应外合！” 墨渊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扶手弹开，露出里面一个布满按钮的操控板：“老夫这‘千机弩’还能撑一阵，但覆盖范围有限，只能护住镇子核心区域！必须尽快组织镇民撤离到安全点！” 他看向林枫，目光灼灼：“林枫小子，你回来的正好！你娘当年留下的那件东西，或许能...” 话音未落！ 咻咻咻——！ 工坊窗外，突然传来数道极其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紧接着便是镇子各个方向传来的、惊恐的尖叫和房屋倒塌的轰响！ “敌袭！这么快！”孟浪骇然。 墨渊脸色一变，双手飞快地在操控板上舞动！ 只见工坊外，镇子边缘的数座了望塔上，突然裂开无数孔洞，一架架造型奇特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弩炮迅速升起、调整角度！下一刻，无数支刻满了破甲符文的精钢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镇外的黑暗之中！ 噗嗤！噗嗤！ 远处传来了利刃入肉的闷响和几声短促凄厉的、非人的惨嚎！ 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被墨渊布下的机关弩阵暂时击退。 但三人的脸色没有丝毫放松。 林枫挣扎着走到窗边，望向镇外。只见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然彻底被大地吞噬，漆黑的夜幕如同巨兽的嘴巴，将整个青岩镇吞没。在那浓郁的黑暗中，无数双幽绿、猩红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亮起，贪婪地注视着这座小镇。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低沉而密集的奔跑声、翅膀扇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死亡的潮水，正在迅速逼近。 而在镇子内部，那些被梦魇蛊控制的镇民，也开始发出更加疯狂和暴戾的嘶吼声，疯狂地撞击着门窗！ 内忧外患，青岩镇瞬间陷入了绝境！ 墨渊操控着千机弩，不断点杀着冲得最近的妖族探子，但弩箭的数量显然有限。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空荡荡的裤管微微颤抖。 舒婉儿深吸一口气，将林枫扶到墙边坐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珍贵的“赤翎符”塞进他手中。她转身，眼神决然地看向墨渊：“墨老，我能做什么” 孟浪也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咧咧地开始在工坊里那些杂物中翻找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妈的，老子就是死，也要崩掉那些畜生几颗牙！” 林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手中那枚温热的赤翎符，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力量，缓缓渗入他几乎枯竭的身体。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外面那片生养他的、此刻正被黑暗与绝望吞噬的土地。 他看到了远处天空中，一道微弱的赤金色流火突然冲天而起，在黑夜里炸开一团显眼的绿色狐火信号，随即引着大片的妖族嘶吼声向着东面的黑山林方向而去。 是赤焰！她在引开妖族主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林枫胸腔中翻腾、燃烧！是愤怒，是不甘，是守护的决绝！ 他颤抖着抬起手，缓缓握紧了怀中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母亲留下的、冰凉而古朴的玄铁铃铛。 就在这时，铃铛突然微微一震。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带着无尽悲伤与眷恋的叹息，轻轻响在他的心湖深处。 “枫儿...” （第四卷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