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温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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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坑白骨案，因其时间跨度长达数年、受害者众多且均为年少孩童、死因蹊跷、抛尸手法隐蔽而持续，性质极其恶劣，顺天府尹自知力有不逮，迅速履行程序，将案卷及相关物证:那十一具骸骨，都移交至大理寺。 梁铮毫无推诿地接下了这桩沉甸甸的案子。书房内，卷宗摊开，那寥寥数页纸和旁边绘制的骸骨方位图，却仿佛重逾千斤。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戛然而止的鲜活生命，一个破碎的家庭，以及隐藏在这京城繁华阴影下的、令人发指的罪恶。他立即召集得力干员，吩咐下去：一是重新仔细勘验所有骸骨，不放过任何细微痕迹；二是尽可能扩大范围，秘密查访京城及近郊七八年前至今的所有失踪孩童记录，无论户籍在籍还是流民；三是排查那处废弃矿坑及周边的旧主、经手人，寻找任何可疑线索。 就在梁铮全力投入新案调查之时，赵彦茹的大嫂，出身显赫、来自徐皇后家族的徐定欣，向元元发出了邀请，请她与赵彦茹一同前往京郊的赵家温泉别院小住两日，美其名曰“泡汤祛秋寒，松快松快”。 元元接到帖子，略一思索，便应承下来。府中还软禁着宋明怡这个烫手山芋，一直这么拖着并非长久之计。她寻思着，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在外出时制造个由头，将宋明怡“合理”地送走。于是，她回帖时特意提及“近日府中客卿宋姑娘亦感不适，不知可否一同前往，沾光调理一下” 徐氏何等精明，一看便知元元另有深意，回帖爽快应允。 出行那日，元元带上丫鬟豌豆，以及看似温顺安静的宋明怡，一同乘坐马车前往京郊别院。赵彦茹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宋明怡，她撇撇嘴，但碍于大嫂和元元的面子，也没多说什么。 徐定欣亲自在别院门口相迎，她穿着华贵的常服，妆容精致，举止娴雅，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她目光含笑，先与元元、赵彦茹寒暄几句，随即目光便落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宋明怡身上。 “这位便是宋姑娘吧”徐氏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度，“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我见犹怜。” 宋明怡连忙屈身行礼，姿态柔弱：“民女宋明怡，见过徐夫人。” 徐氏微微一笑，抬手虚扶，话却说得直白：“宋姑娘不必多礼。既是元娘带你来的，便是客人。只是…有些话，我年长几岁，或许可多嘴一句。这世间女子，出路无非两条：一是娘家底子厚实，自己又争气，能觅得一门好姻缘，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二是若无那般好运道，便需得自己有一技之长，立得住脚，挣得出一片天地来。最忌讳的，便是将自身前程寄托于虚无缥缈之事，尤其是…那男人堆里的政治站队，今日东风，明日西风，岂是吾等女子能轻易把握、掺和得起的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话语轻柔，却字字如锤，敲在宋明怡心上。宋明怡脸色白了白，她听懂了徐氏的警告与点拨。自己这枚棋子，已被识破，若再心存妄念，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她当即跪倒在地，声音微颤：“夫人金玉良言，民女…民女明白了！民女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徐氏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元元，带着询问之意：“元娘既带她来，想必已有后续打算” 不等元元回答，赵彦茹抢先一步，带着她特有的、解决问题式语气，竹筒倒豆子般直接说道：“这有什么难！给她一笔足够的银钱，再让我二哥想办法弄一张新的路引身份，打发得远远的，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过安生日子。对外嘛，就说她耐不住寂寞，跟个路过京城的行商跑了！反正她‘江南落难秀才之女’的身份本就是假的，这样处理，既全了她的性命，也让她从京城彻底消失，干净利落！” 徐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向元元：“彦茹这法子，倒是干脆。元娘觉得呢” 元元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遂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大嫂和彦茹妹妹费心安排。”宋明怡也连忙磕头谢恩，心中五味杂陈，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 处置完宋明怡之事，气氛轻松不少。三人享受了温泉沐浴，褪去疲惫。晚膳后，披着月光，坐在温泉池边的亭子里喝茶闲聊。 话题不知不觉间，又转回了那令人压抑的矿坑白骨案。元元轻蹙眉头，语气带着困惑与不忍：“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针对这些年少的男孩女孩下手还…还不是一次做完，是断断续续的…想想就令人发指。” 赵彦茹也搓了搓胳膊，一脸恶寒：“就是！太吓人了！我二哥发现的时候，脸都白了。” 徐定欣端着茶盏，沉吟片刻。月光洒在她端庄的脸上，神情略显凝重。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沉稳：“我自幼由祖父母抚养长大，祖母出身将门，性子豁达，常带着我打理城外庄子，见识过不少人间百态，也听过许多…阴私之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京城之地，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有些富商巨贾，乃至…一些手握权势之人，仗着钱财与地位，视律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其中有些人的癖好…极为阴暗丑恶。他们将容貌清秀的少男少女视为玩物，肆意糟践，甚至…听闻有些权贵圈子里，流行这种豢养容貌姣好的男童…流行这种怪癖…” “男童……少女……”元元下意识地说出来，随即猛地反应过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她来自现代，深知这意味着何等变态与罪恶！这远超普通谋杀，是极其残忍的性剥削与虐杀！ 赵彦茹虽对具体细节不甚了解，但看元元瞬间变色的脸和徐氏凝重的表情，也明白绝非好事，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里一阵翻腾。 徐氏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这只是我根据一些旧日听闻的推测，作不得准。但若非如此，实在难以解释为何专对少年下手，且时间跨度如此之长…那些人，往往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场所，用以满足其兽欲。事后为了掩盖罪行，便将…”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亭内陷入一阵沉默，只有夜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仿佛也带着寒意。 当晚各自回房休息。赵彦茹独自走在通往厢房的抄手游廊上，夜风吹拂，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光影斑驳。不知为何，她心头猛地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右眼皮毫无征兆地突突跳动起来。 白天徐氏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富商巨贾…手握权势之人…” “…癖好阴暗丑恶…” “…娈童之癖…” 忽然，一个极其可怕、几乎不敢深思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蹿入她的脑海：这案子…会不会…与吴家有关舅舅家…尤其是那个她一直不太喜欢的二表哥吴佑恩……吴家是皇商，富可敌国，与各路权贵交往甚密…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如坠冰窖，一股强烈的恐慌与窒息感攫住了她！她不敢再想下去，拼命摇头，试图甩开这骇人的猜测。她迫切地希望处事果决、刚正不阿的大哥赵彦屏能尽快从西南回来。她想把这份不安和恐惧告诉大哥！二哥性子太过良善，甚至有些愚孝，若真与舅家有关，他恐怕……而大嫂徐氏虽好，但她终究是天家之人，身份敏感，这等毫无根据、却又直指母族至亲的可怕揣测，她无论如何不敢对其吐露半分。 这种矛盾与不安，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口，沉甸甸的，让她一夜难安。 另一边，元元回到房中，亦是心绪难平。徐氏的话为她提供了一个极其黑暗却可能接近真相的调查方向。她虽感恶心愤怒，但也知破案需线索。她立即铺纸研墨，将今日徐氏关于“权贵富商可能存在变态癖好、秘密场所、针对少年少女”的推测，以及自己强烈的直觉，详细写下，然后密封好，唤来心腹小厮毛竹。 “毛竹，你立刻回城，将此信亲手交予大人。事关重大，务必谨慎，不得有误。”元元神色郑重地吩咐。 毛竹领命，将信贴身藏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温泉别院依旧静谧，然而暗流已然涌动。元元提供的线索，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即将在梁铮的调查中激起新的波澜。而赵彦茹心中那份关于吴家的可怕疑影，也如同埋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