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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凯旋堡。 西翼玫瑰园的馥郁香气随风漫入，主堡露台上的灯火明亮。 老管家躬身引领二人穿过橡木大门，内部景象与古朴的外观截然不同，处处透露着精心打磨的现代奢华。 大约三分钟后，搭乘了一座悬浮梯，老管家引领两人至主堡露台。 女仆顺从开门，开阔的景致豁然展现。温润的白色石质餐桌置于中央，只见一位身着黛青色端庄礼服的年轻女子正姿态优雅地轻触着个人终端，各类视频影像在她指尖滑动。 “这是我母亲，莎莉。”帕克小声介绍。 克鲁恩伯爵背对入口，站在露台边缘凝视着远方的城市光海。深灰色礼服衬得背脊直挺，银灰色的短发正在随风轻轻飞扬。 迦太基是没有蚊子的。 “父亲。”帕克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陆翎阁下到了。” 伯爵缓缓转身，他的面容与帕克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为冷峻，金黄色的瞳孔里沉淀着岁月磨砺出的深邃，露台的灯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深灰色的礼服上，面料隐约流动着暗纹，显然是极为珍贵高级的纳米织物。 这位茱昂贝自治领之主的目光，落在了陆翎脸上。 几乎同时，莎莉夫人也盈盈起身，收起终端，脸上展露出得体的微笑，目光好奇地打量过来。 “母亲。”帕克微微欠身，“这位就是我的朋友，陆翎，来自遥远的地球联邦。” “欢迎来到凯旋堡，陆翎阁下。”伯爵迈步走来，伸出了手，动作威仪自生。当陆翎与他相握时，能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量，那是长期掌握权柄之人特有的沉稳力道。 “来的仓促，没有带礼物。”陆翎应对从容。 “哈哈。”伯爵朗声一笑，“阁下能亲临，便是茱昂贝家族最好的礼物，帕克可是天天提起你。” 这时莎莉夫人已经走近，黛青色礼服在晚风中轻扬。 “茱昂贝金兰莎莉。”她伸出手时，腕间的不知材质的首饰极美，流转着令人舒悦的微光。 陆翎与她轻轻一握，触感微凉。 在伯爵的示意下，几人落座。 侍者们开始布菜，餐具是剔透的蓝石水晶，此前陆翎曾在黑水湾见过，不过现在对比起来，其色泽与纯净度，远非黑水湾流通的货色可比。 瑰拉说的不错，真正贵族用的东西，是极少流落到底层手中的。 “听帕克说阁下很喜欢哈利法湖的风景”伯爵落座时，侍者立即为他铺开餐巾，语气随意，如同闲谈。只不过，双黄金瞳却在细细考量。 和帕克一样，这种打量总是恰到好处，又不会令人不适。 “哈利法湖很美。” “那处景观是我亲自设计的，我偏爱塞勒涅，在湖光月色间晚餐，总是别有一番意境，希望阁下喜欢。” 以伯爵的能力，足以完美称之为“呼风唤雨”，迦太基的气候季节，已经全部由气象装置人工调节，若想天天看月亮，自然是天天都能看。 侍者们呈上菜肴，蓝石水晶餐具在灯光下折射出深邃得多的幽蓝光泽。 每一道菜都像艺术品，但伯爵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此。 “尝尝这个，迦太基的特色银光雪鱼，只有极寒的海域才能育养，肉质鲜嫩，帕克母亲做的。”伯爵示意品尝。 陆翎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依言开始品尝。 他知道这场家宴的目的，无非就是试探下背景罢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或许年轻时的帕克会深以为然，但是伯爵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什么场面没见过，实力到了，人家自然会真诚。 “帕克说，您来自地球联邦”伯爵切着盘中的嫩煎雪鱼，动作优雅，语气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那个传说中的起源之地啊....对我们这些生活在星海边缘的人来说，总是充满了神秘色彩。” 陆翎微微颔首，品尝了一口汤汁，味道确实极美，他接话道：“地球联邦只是一个遥远的称呼，数万年过去了，人类文明的形态早已多样化。” “确实如此。”伯爵点头，“那么，以阁下的眼光来看....如今帝国走的纯正路线是否正确呢” 纯正 这个词让露台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连一旁安静用餐的莎莉夫人都放缓了动作，帕克更是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陆翎思索。 人类发展到六万年后，除了远征仙女的先驱之外，银河本土人类逐渐衍生出两种进化路线。 分别是纯正以及和谐。 纯正之路，坚持人类的基因纯粹，视生物科技为进化辅助，延展潜能翅膀。 尤其是在智械引发近乎毁灭的黑暗纪元之后，随之而来的曙光纪元里，恐惧与反思使得绝大多数人类政体，包括帕提亚帝国，都倒向了这条强调“人本是人”的道路。 而和谐之路，则是真正的与机械共生，万物互联，突破碳基局限，也正是智械文明的诞生源头。 正因如此，在如今的帝国疆域内，“和谐”理念及其相关技术，是受到严格防范和重点打击的对象。 所以机械义肢这类很常见，但是纯粹的机器人，非常少。甚至陆翎接触迦太基以来，就没看到过任何人装配机械义肢或者进行过类似的身体机械改造。 更别提机械人了。 迦太基星和宇宙海盗是两个极端。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伯爵这个问题，看似请教，实则是一次极其敏锐的试探，直指意识形态的核心。他在问陆翎对帝国国策的看法，更是在探询陆翎自身，以及其所代表的地球联邦，究竟站在哪一边。 这让陆翎犯难了，所谓的地球联邦的信息都是当初绿叶告知的，他当时为了生存，只能拿着这个完美的幌子在刀尖跳舞。 至于真实存在与否，形态如何，他可不知道。 不过，地球联邦极其遥远，至少以帝国亦或者茱昂贝家族目前的水平，还不足以随时信息沟通。 这倒是留下了可操作的空间。 所以陆翎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水晶杯，浅酌一口杯中如琥珀般的佳酿，让那醇厚的滋味在舌尖停留片刻。目光掠过露台边缘，投向远方迦太基市如星河般璀璨的灯火，那里是纯正路线统治下的繁荣景象。 和古地球其实没两样，甚至更美。 随后，他收回目光，平静地迎上伯爵探究的视线：“路线本身并无对错。” “纯正，是人类文明稳定延续的基石，让人被称作人类。” “而和谐....则蕴含着突破极限、探索另一种生命形态的可能。关键在于，驾驭力量的主体是否拥有与之匹配的智慧与心性。” 陆翎既没有否定纯正，也没有否定和谐。 因为，帝国禁止高度人工智能，他的船上就有——奥拉。 如果奥拉这位高阶人工智能的存在让帝国知道，那恐怕得掀起一场反智械大运动。 黑暗纪元的悲惨历史，人类必须时刻铭记。 伯爵的金黄色瞳孔掠过一丝异样和深思，随后深深地看了陆翎一眼，缓缓颔首：“驾驭力量的智慧....说得好。” 陆翎微微一笑，他现在控制表情的能力愈发娴熟。 这时，莎莉夫人适时地微笑起来，“这么深奥的话题，得配上这柯拉西的冰晶蜜瓜才好，它最美味可只有短短几分钟。” 侍者们立刻会意，端上了精致的甜品。 冰晶蜜瓜被切割成完美的薄片，盛放在冰雾缭绕的水晶盏中，散发出清爽的果香瞬间驱散了之前的凝重感。 气氛似乎重新变得舒缓，帕克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他感受到了父亲的试探。 伯爵享用了一小片蜜瓜，任由那清甜冰爽的滋味在口中化开，随后才放下蓝石勺具，目光再次落回陆翎身上，语气比刚才更添了几分长辈般的温和与随意： “陆翎阁下见识非凡，气度更是难得。” 他先是肯定，继而话锋极其自然地微微偏转：“说起来，帕克能有您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的幸运，也是我们茱昂贝家族的荣幸。” 他稍作停顿，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般问道，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怀：“像阁下这样的年轻俊杰，不知在遥远的故乡....可曾有过婚约，或是心仪之人地球联邦的风俗，想必与我们这偏远之地大不相同吧” 这个问题来得比之前更加圆融，也更深层。 帕克手中的勺子微微一顿。 莎莉夫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优雅地小口品尝着甜品，仿佛这只是宴席间最寻常的问候。 陆翎其实早有预料。 对于茱昂贝这样的贵族而言，姻亲始终是最牢固的联盟纽带之一。至少克鲁恩伯爵是这样认为的。他不相信朋友，但他不会阻碍帕克交朋友。 地位赋予了他们很多无法拥有的东西，朋友，便是其中之一。 见陆翎在斟酌，克鲁恩伯爵含笑继续道：“我那两千多名嫡女，才貌双全者众多，300岁以下适龄未婚者，还有436人，若是阁下有意，我可亲自安排，相信定能有与您匹配的伴侣。” 啥玩意 三百岁 适龄未婚 还有436人 女大三，抱金砖。 女大三十，送江山，这是未来，也不是...不行。 女大三百..... 不行不行。 陆翎真接受不了，按帝国年龄尺度来说，他这个古人只是一个‘未成年’。 “伯爵阁下，我肩负的使命特殊....”陆翎说着，给帕克一个眼色，帕克立即会意，将话题引回正轨： “父亲，陆翎阁下志在星辰大海，确实非常人所能及。不过.....他此次前来，确有一事需要父亲允诺。” “哦”克鲁恩伯爵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眼中那最后一丝审视化作了然温和的笑意。 “陆翎阁下，对我们家族引力蜃井颇有兴趣，我想，或许可以带他前往参观一番”帕克谨慎地提出请求。 “引力蜃井” 克鲁恩伯爵沉吟，端起酒杯，语气听起来倒是随意：“陆翎阁下来自地球联邦，见多识广，难道对这类边缘星域的粗陋设施也有兴趣” “我在地球联邦，只是一位大雷级歼星舰调校工程师，星舰和引擎才是我的专业。”陆翎坦然回道，“况且，地球联邦，并没有这类贵族私产。” 这个理由非常完美。 克鲁恩伯爵找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引力蜃井的坐标是家族机密，关乎命脉，只有历代家主和第一顺位继承人才有资格知晓。 他那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先是看看帕克，又看看陆翎，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仿佛在权衡。 最终，他缓缓颔首，语气恢复了主宰者的从容与大气：“帕克，你亲自陪同陆翎阁下前往参观。务必让阁下尽兴，并确保绝对安全。” “是，父亲。” 伯爵再次举杯，这一次，他的笑容显得真挚了许多：“愿此行有所收获，也愿我们友谊长存。” 陆翎举杯致意：“友谊长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