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老将低头，国士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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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孙胜利那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光洁的水泥地面上，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拖拽着千斤重的枷锁。那道并不算长的距离，他却走得仿佛跨越了自己一生的岁月。他花白的头发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张布满了皱纹与油污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了血色，只剩下一片灰败。 海军造船厂的工程师们，看着他们总工的背影，个个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他们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陆长风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向前挪了半步，将苏晚晴稍稍护在身后。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定着孙胜利，只要对方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他会在零点一秒内做出反应。 终于，孙胜利在距离苏晚晴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 整个测试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脾气火爆、刚硬了一辈子的老将，会因为极致的羞愤而说出一些不理智的话，甚至会当场撒泼。 孙胜利看着苏晚晴，那双曾经锐利得能穿透钢板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充满了血丝。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突然，在所有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这位年近六十、在海军工业体系中德高望重、连海军司令员都要敬他三分的老总工程师，对着比他孙女还年轻的苏晚晴，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他的腰弯了下去，花白的头颅低垂，脊梁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这个躬，他鞠了很久，久到仿佛要将自己一辈子的骄傲、固执和那可笑的经验主义，全部碾碎，压进这片冰冷的土地里。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海军司令员的瞳孔猛地收缩，魏振国脸上的肌肉也抽动了一下。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让孙胜利这样的人低头，比用撞锤砸碎那块组件还要难上千百倍。 孙胜利缓缓直起腰，抬起头。 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滚滚而下。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清晰无比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苏主任，我错了！” “我孙胜利，造了一辈子船，跟钢铁打了一辈子交道，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什么是真正的科学！” 他抬起粗糙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傲慢和偏见，向您道歉！我……我就是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是个差点毁了国家大事的罪人！” 说完，他竟然又要弯腰鞠躬。 就在他身体下倾的瞬间，苏晚晴动了。她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孙胜利的手臂，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她的力气不大，但孙胜利却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让他无法再弯下腰去。 苏晚晴没有说一句“没关系”，也没有说“您别这样”。 因为她知道，对于孙胜利这样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来说，任何形式的宽慰，都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她扶着他，让他站直身体，然后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而郑重。 “孙总工，您没有错。” 一句话，让孙胜利猛地愣住了，也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听苏晚晴继续说道：“您的经验，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它代表着我们共和国的工业，从一穷二白到能造出万吨巨轮的脊梁。没有您和您那一代人，用汗水和心血打下的基础，我这些理论，永远都只可能停留在纸面上，是空中楼阁。” 她的声音清澈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尊重。 “技术没有新旧之分，只有合不合适。您的锻压技术，在过去，就是最适合我们国家的技术。而我的技术，如果没有您的经验去验证、去改进、去制定出可行的工业化标准，那它同样毫无用处。” 这番话，像一股温暖的春风，吹散了孙胜利心中的冰雪。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那堆废铁一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却没想到，在这个摧毁了他所有骄傲的年轻女人这里，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肯定。 他激动地看着苏晚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苏晚晴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继续说道：“所以，孙总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希望，能正式聘请您和您的团队，加入我们的‘龙鳞’项目，成立一个全新的‘工艺应用与标准制定’小组，由您，亲自担任组长。” “我的技术，需要您的经验，才能真正从实验室里走出去，走向万里海疆，成为我们海军真正的龙骨。孙总工，您，愿意吗” 这个邀请，如同一道惊雷，在孙胜利的脑海中炸响！ 他彻底愣住了。 他身后的那些海军工程师们，也全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处分和嘲笑，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如此重要的位置和无条件的信任！ 孙胜利看着苏晚晴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施舍，只有对人才的渴求和对前辈的尊重。 再也控制不住了。 这个在万吨水压机前、在熊熊炼钢炉旁、在滔天巨浪的甲板上都从未掉过一滴泪的铁打汉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哭失声。 他不是因为失败而哭，而是因为被理解、被尊重而哭。 他用力地点头，因为太过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我愿意！我愿意！” 他一把抓住苏晚晴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更像是抓住了一个全新的未来。 “苏主任！我这条老命，我这一百多斤，以后就交给您了！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一幕，让在场的海军司令和魏振国都为之动容。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欣慰。 苏晚晴，这个年轻的姑娘，她不仅为国家带来了一项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神级技术，更用她那如海一般宽广的胸襟，将两代军工人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 这才是真正的国士！国之栋梁！ 魏振国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苏晚晴的肩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欣慰：“好样的，丫头。” 随即，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收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递给苏晚晴。 “丫头，家里的麻烦刚安稳，外面的豺狼，又闻着味儿来了。” 苏晚晴接过文件袋，入手的分量让她心头微微一沉。她撕开封口，抽出一份薄薄的纸张。 那是一份加密电报的译文。 电报的抬头，印着一个让她瞳孔骤然收缩的代号。 “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