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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吹着珠帘，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苏遮月等在梢间。 袁珂就坐在她对面。 向来起名这等事，都是家里长辈赐的，再请大师算过，但齐夫人自小主意大，想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就让儿子自己先选个喜欢的小名。总归也是大事，倒是也要沐浴更衣好好侍弄一番。 苏遮月原是可以进去帮忙的，但想到之前关于婴孩来历猜测，便推却了一番，还是在外间等着。 没想到帘子一打开，这位表夫人也在。 苏遮月想到之前珠子的事，又恭敬地道了谢，袁珂也应承了几句，看上去十分拘束，并无宴席上的热络。 之后两人就这么坐下来等，一时竟也无人开口。 两人今日的穿着也都是红色。 苏遮月穿了一身朱红的流苏裙，这衣裳是葛嬷嬷派人送来的，说今日该穿喜庆，苏遮月便穿上了，不想袁珂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 虽说色泽有差，但都是红色，且式样也是像极了。 苏遮月知道同样的衣裳在宴席上算是大忌，心里有些不安，正想着要不回去换一身，忽然里面有脚步声，水声，叮铃桄榔的。 袁珂忽地一下站起，苏遮月本就神经紧绷，也跟着她站起。 里面却没有人出来。 不过有了一些笑声，是婢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 “前儿个我将小少爷放在床上，竟叫他扒拉出一本书来，两只眼睛吧啦瞅着，一只小手嗷嗷指着，像是瞧得懂似的，可说不是文曲星下凡呢。” “你还说呢，那可是本闺艳词呢，全是个淫词浪语，叫你翻出来，要是将来小少爷读上那个，看葛嬷嬷不修理死你！” 里面的婢女大概不知声音能传到外头，自顾自地调笑着。 “修理什么，你瞧现在小少爷一个劲儿黏着我呢，晚上除了夫人也只和我睡，等开口说话了，该当是一声好姐姐，以后长大管叫疼我。” “小骚蹄子，你都长小少爷多少岁了，竟存了作姨娘的心思，我现在就告诉葛嬷嬷去！” “啀，好姐姐，我不过是一说罢了！怎能当真呢！你饶了我吧。” 里间嬉笑声和打闹声一并起来，像是互相作弄，过了一会儿，稍稍停住，又有那婢女的声音，带着惋叹， “等小少爷长大了，我早便老了，休说姨娘了，连个通房都不可能……”忽地一道哗啦啦的水声，并着娇笑，“哎哟，姐姐他亲我的嘴呢！” “不一心的小祖宗，给我也亲一口～” 婢女盈盈笑语，外头苏遮月和袁珂二人听着都没作声。 苏遮月猜想着那婴孩身份，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说什么好。 不想袁珂的反应更异样，她脚步后退了半步，又是作掩饰地，将边上的茶杯抓起，喝了口茶。 苏遮月一愣之下，甚至都没来得及提醒她，那好像是她喝过的，但见人都已经喝下去了，也没再开口。 就在这时，葛嬷嬷带着人来了，抓字的地方已经准备好，边上的奶嬷嬷打眼一看，往里间催促，“时辰都到了，这般紧要的，还没好么” 里面的动静便停了。 没一会儿，两个俏丽的婢女打了帘子出来，俱是一副乖觉矜持的模样，不似方才说话间放肆。 一个怀里抱着那小婴儿，将孩子给了葛嬷嬷。 苏遮月之前不怎么留心这些婢女，这时抬眸，仔细看了一眼。 她们一个穿着粉蓝蝴蝶纹的褙子，长得很是明丽，相貌应当是这群婢女里最出色的。 另一个穿了一身鹅黄的纱裙，面貌稍逊一筹，然而身姿却尤为丰满，胸前鼓囊囊的，显得裙子小了不少，上身绣了石榴枝纹，像是刚才被沐浴时的水溅到了，衣衫有些透湿的痕迹。 苏遮月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句，但听那婴孩“啊啊”地叫唤起来，像是要哭。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葛嬷嬷抱着孩子，哄了起来，周围其他下人都拥了上去，那两个婢女立刻也哄了上去，软言浓语，那小婴儿这才不哭了。 一群人往主屋去。 到了里面，小婴儿被放在柔软的布毯上，边上摊开了许多书，只见他小手在书上东指西指的，睁大眼珠子看着书册，仿佛真能看懂似的，旁边的婢女一应啧啧称奇。 齐夫人也从床上撑起坐着，看了几眼，笑了起来。 方才过来的路上，苏遮月和袁珂是跟在最末的，可到了里屋，袁珂一下就迎了上去。 苏遮月只见这位表夫人一改方才紧张拘束的神色，像变脸似的，张口便夸赞小少爷是天生的才学，比那些婢女更会说话，哄得齐夫人满脸红润，乐不可支，苏遮月也看一愣一愣的。 一屋子其乐融融，其余人都只管小少爷，倒是也没在意苏遮月的反常。 只到了选了字结束，齐夫人才从婢女嬷嬷的缝隙里瞥见她站在外头，招手问道，“方才我还觉得奇怪少了什么人，怎么来了却不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 苏遮月寻了个借口，“昨夜着了风寒，怕传染给夫人和小少爷……咳咳……”她说着用帕子掩着咳嗽了几声，叫抱着婴孩的婢女忙不迭地避开了。 毕竟这风寒虽小，对月中的妇人和孩子也是大忌，齐夫人本想留她一道用饭，也不敢留了，关怀了几句便让婢女送她下楼。 苏遮月离去时又多看了一眼，只远远望见那人群里的完全是个小婴儿模样，又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若是真是那个书生，他当时不是狠狠掐着她，想要自己的命么，可那小婴儿对她却是很喜欢。 她也还是愿意相信是真的孩子。 回到房里，邹大娘正拿着一块符牌看，见她到了，忙过来给她看。 “这是那玉蚌姑娘给的，说是京里百岳观的符牌，你快瞧瞧。” 苏遮月仔细看了看，“这好像是古篆字。” 邹大娘不懂什么是篆字，总归是字，问：“写的是什么” 这古篆字苏遮月看着也十分吃力，只能摸索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邹大娘听得云里雾里，没一句听得懂的， “这什么意思” 苏遮月深思：“像是道经上的经文，但是太精深了，我也不知晓意思。” 邹大娘拿回符牌点头：“也是，这要是人人能瞧明白也不用去道观里大师傅了，不管怎样，咱们到了京城，就过去看看。” 一面好好收起来，一面又问，“你方才上去，做了什么” 苏遮月没讲那些婢女的事，只将抓阄的场景与她讲述了一番：“那小少爷最后选了‘胥’字。” 她边说边在桌上沾水写了下，“是伍子胥的胥。” “伍子胥” 苏遮月见邹大娘茫然，又解释，“就是古时候一个大将军。” 邹大娘还是不知道，不过也是啧叹：“真不愧高门，这小名起得也这么讲究。” 这时刚好阿喜推门进来，方才捞鱼，不小心跌了下去，全身都湿了，幸好被护卫给捞上来，邹大娘看他这一身糟心的样子，气不过上前打了几下，打得阿喜边叫边逃。 邹大娘看他一溜烟跑没影了，却将屋子里踩了无数个脏泥的脚印，简直是一肚子气。 苏遮月只能劝着她说阿喜还小，但话一出口，又想起君钰来，他比阿喜还小不少，却是那样乖巧听话，往事如烟，竟是有些晃神。 邹大娘也不是真气，只是对比之下，觉得人家孩子这么小便能认书识字，心里不甚痛快， “不成，等到了京城，也得请个师傅换个好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