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朝堂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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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公府的庭院依旧沐浴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之下，团哥儿的读书声，圆姐儿的笑语，管事们井井有条的禀报，一切似乎都与往日并无不同。然而，那场在月下便被预见、于阴影中悄然酝酿的风雨，终究还是寻到了缝隙，将第一滴冰冷的雨点，砸向了这看似无懈可击的鼎盛门庭。 这一日的大朝会，起初并无异样。各部院依序奏事，皇帝端坐御座，垂帘后的沈太后静静聆听。顾廷烨立于武臣班首，神色沉静，与往常一样，只在涉及军政边务时，才出列陈奏，言简意赅，条理分明。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无形的威压，使得整个宣政殿都笼罩在一种特定的秩序之中。 然而，就在朝会接近尾声，气氛趋于缓和之际，一位身着青色御史官服、面容清瘦、目光却带着几分执拗的年轻官员，手持玉笏，稳步出列。此人姓周，名唤正清，是新近擢升的监察御史，素以敢于言事、不避权贵自诩，在清流中略有薄名。 “陛下，太后，臣有本奏！”周正清的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之中。 御座上的小皇帝微微颔首：“周爱卿有何事奏” 周正清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朗声道：“臣，弹劾宁国公、枢密使顾廷烨，恃功而骄，权倾朝野，结党营私，恐非国家之福！”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虽早有“功高震主”的流言在私下里传播，但在如此庄重的朝会之上，被御史这般直截了当地参奏，仍是石破天惊之举。刹那间，所有目光，或惊愕，或玩味，或担忧，或审视，齐刷刷地投向了周正清，随即又转向了那立于前方、背影如山峦般沉稳的顾廷烨。 顾廷烨本人，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仿佛那被弹劾的并非自己。 周正清感受到这聚焦而来的目光，脊背绷得更直，继续陈述他的“罪证”：“陛下，太后明鉴！顾侯爷总揽枢密院，掌天下兵马调动，边关将领，多出其门下，此为其一；力主边贸，虽言利国，然巨额资财流转，皆由其心腹把控，其中关节，外人难知，此为其二；更定军制，插手屯田、轮戍，俨然以军中帝王自居，此为其三！且观其平日，与朝中多位重臣、勋贵往来密切，门下依附者众，已渐成朋党之势！长此以往，臣恐朝纲失衡，主上威权受损！恳请陛下、太后明察！” 他列举的这几条，听起来冠冕堂皇，切中“权臣”之要害，但细究之下，却无一桩有实实在在、能够立刻置人于死地的证据。边关将领多出其门下，是因顾廷烨多年征战，自然提拔任用能战之人；边贸利润流转，自有户部与市舶司监管账目；军制革新更是经过朝廷廷议、皇帝批准的国策；至于结交大臣，更是朝堂常态，难以界定为“结党营私”。 这更像是一篇精心措辞的舆论攻击，目的在于将“权倾朝野、结党营私”这八个字，与顾廷烨的名字捆绑在一起，抛向朝堂这个巨大的舆论场，试图在人心之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殿内一片寂静。许多官员都低垂着头，不敢轻易表态。英国公、沈从兴等与顾廷烨交好之人，面露怒色，却因身在朝堂，不便立刻出言驳斥。一些清流官员则暗自皱眉，觉得周正清此举过于冒进，证据不足，难以服众。而另有少数人，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同或期待。 端坐在上的小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垂帘之后。沈太后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周御史所奏，事关重大。然弹劾大臣，需有实据。你方才所言，多为推断，可有确凿凭证” 周正清似乎早有准备，躬身道：“回太后，顾侯爷位高权重，行事周密，臣一时难以取得铁证。然其势之大，其党之众，已是有目共睹！此乃臣身为御史，闻风奏事之责！若待其羽翼丰满，恐悔之晚矣！臣恳请陛下、太后，下旨彻查！” 这便是“风闻奏事”的权力，也是言官攻击政敌最常用，也最难防备的武器。无需确凿证据，仅凭“听闻”便可上奏，成功与否，全看帝心如何裁决。 这时，顾廷烨终于动了。他缓缓出列，向御座与垂帘方向躬身一礼，声音沉稳如常，听不出半分波澜：“陛下，太后，周御史所言，臣，听到了。” 他并未急于辩解，甚至没有去看周正清一眼，只是平静地陈述：“臣自问行事，皆出于公心，遵循法度。边贸之利，充盈国库，账目清晰，可供核查；军制之改，旨在强兵，章程俱在，可供评议；至于所用之人，唯才是举，若有失察，臣甘领其罪。周御史忧心国事，其心可勉。然仅以揣测之言，便定臣‘结党营私’之罪，臣，不敢领受。” 他没有愤怒，没有驳斥，只是将事实摊开，态度不卑不亢。这份冷静与底气，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辩解都更有力量。 小皇帝沉默片刻，开口道：“顾卿劳苦功高，朕与太后深知。周御史所奏，朕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没有立刻支持，也没有立刻驳回。皇帝选择了暂时搁置，这本身就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各怀心思，鱼贯而出。顾廷烨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步履稳健地率先走出大殿，仿佛方才那场针对他的风暴从未发生。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周正清这道奏折，如同第一支射向庞大战阵的响箭，它或许未能命中要害，却尖锐地划破了天空，宣告了攻击的到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朝堂之上的第一支暗箭，已然离弦。那笼罩在宁国公府上空的鼎盛光辉，似乎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