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价值观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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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百货公司出来，坐回车内，那场关于“值”与“不值”的无声争论，并未因空间的转换而消散，反而如同沉闷的雷声，在封闭的车厢内隆隆回响。傅雨霏靠在椅背上，墨镜后的双眼紧闭，试图将叶尘那句“恐折福德”以及他面对天价账单时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眼神，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习惯了用金钱衡量价值，用价格定义品质，这是她世界里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她构建商业帝国、掌控自身命运的基石。可这个男人的出现，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异石，不是为了激起涟漪，而是为了质疑湖水本身存在的意义。 车子并未立刻驶回“云栖苑”。傅雨霏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她所熟悉的、能够重新确认自身坐标的环境来平复心绪。她吩咐司机将车开到了城中另一处顶级购物中心，这里汇聚了更多的顶级奢侈品牌，是她偶尔用以“调节”压力和彰显地位的去处之一。 她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情绪，走进了另一家以皮具和配饰闻名的旗舰店。店内灯光璀璨，陈列柜里的每一件商品都如同艺术品般被精心供奉，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足以让人心跳肉跳。店员同样认出了她，热情而恭敬地迎上来。 傅雨霏没有去看叶尘，径直走向一个玻璃柜，指着里面一款限量版的鳄鱼皮手袋，对店员说：“拿出来看一下。” 店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款闪烁着幽暗光泽、纹理独特的手袋取出，详细介绍着它的设计灵感、皮质的选择（来自特定流域的珍稀鳄鱼）、以及纯手工制作的耗石。 傅雨霏接过手袋，手指拂过那冰凉滑腻的皮质，感受着那无可挑剔的做工和沉甸甸的“价值感”。她试图从中汲取往常那种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满足感，却发现自己此刻的心神，竟不由自主地分出了一缕，去留意身后叶尘的反应。 叶尘依旧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只昂贵的手袋上，没有惊艳，没有渴望，甚至没有评判，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如同博物学家在观察一种奇特的生物标本。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傅雨霏忽然转过身，将手袋递到叶尘面前，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挑战意味。她想听听，面对这种极致物质文明的产物，他还能说出什么“不值”的论调。 叶尘的视线从手袋移到傅雨霏的脸上，他看到了她墨镜也未能完全遮掩的一丝紧绷。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地触碰了一下那鳄鱼皮的表皮，感受着那非自然的、经过复杂处理后的光滑与坚硬。 “此物，”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华丽的外壳，“源自一强大生灵之皮，经多道工序，耗匠人心力，终成此状。” 他抬起眼，看向傅雨霏，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品牌的光环和价格的迷雾，直抵本质：“于使用者而言，其盛物之能，与一布囊无异。所增者，不过是他人瞩目之光，与自身身份之象征。然，为此虚名，夺生灵之外壳，耗人工之时日，索取远超其用度之资财……”他微微停顿，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里，再次浮现出那种让傅雨霏心悸的、近乎悲悯的神情，“此非‘值’与‘不值’之辨，而是……心为物役，性为名困。傅小姐，你身居高位，智慧超群，何以反被此等外物所缚，以此为衡尺” 心为物役，性为名困！ 这八个字，如同八记重锤，狠狠砸在傅雨霏的心上。她握着那昂贵手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泛白。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物质的主人，利用它们来装点门面、实现目标，可在这个男人眼中，她竟成了被物质和虚名捆绑的奴隶 一股混合着被冒犯的怒意、被看穿的慌乱、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自身状态怀疑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了上来。她猛地将手袋塞回给店员，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生硬：“包起来。” 然后，她不再看叶尘，也不再看店内任何商品，转身快步向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泄露了她内心的震荡。 叶尘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多言，默默跟上。 坐回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那只刚刚被买下的、价值堪比一辆豪华轿车的手袋，被随意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像是一个沉默的、嘲讽的见证。 傅雨霏摘下墨镜，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叶尘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夺生灵之外壳”……“耗人工之时日”……“心为物役”……她试图用自己那套强大的商业逻辑去反驳：创造就业、推动设计、满足需求、彰显成就……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价值！ 可是，为什么她无法像往常那样理直气壮为什么那个男人用最朴素的、近乎原始的视角，就能轻易撼动她坚信多年的价值体系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招牌，那些步履匆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品牌标识的行人……这一切她习以为常的都市图景，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难道这整个建立在消费与符号之上的繁华世界，在他眼中，都是一场“心为物役”的盛大迷失 而叶尘，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他看着那些为了一个限量款排起长队的人群，看着橱窗里被灯光打得璀璨夺目的珠宝，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对于这滚滚红尘、汲汲营营的深沉叹息。 这次购物，最终以傅雨霏近乎赌气般的消费而告终，但她非但没有获得丝毫的快感，反而像是打了一场败仗，身心俱疲。她与叶尘之间，那不仅仅是生活方式的差异，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关于生命价值与存在意义的宇宙观的激烈碰撞。这一次，她坚固的、由财富和地位构筑的世界观城墙，被那看似朴实无华的力量，撞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而那裂痕之中，正透出令她感到不安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