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沙滩上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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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庄的沙滩，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着灼人的热气。 浪花卷着白沫扑上金黄，又迅速退去，留下潮湿蜿蜒的印痕。 靠近度假村新砌的沙色矮墙，规整的太阳伞阵列下，是慵懒涂抹防晒油的身体。而真正的喧嚣，在靠近高老汉那顶油毡布棚子的开阔沙地上炸开。 一场沙滩排球激战正酣。 球网简陋，是两根深深插进沙里的粗毛竹，中间绷着一张破旧的深绿色渔网。网前，一个剃着青皮板寸、肌肉线条如刀刻的小伙子，正龇牙咧嘴地死死盯着对面。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沟壑滚落，砸在滚烫的沙粒上，瞬间洇出深色的小点。 “看球！”对面一声清叱。 跃起的是个梳满头细密彩色脏辫的姑娘，穿着荧光橘的比基尼，身体在空中绷成一道充满力与美的弓弦，手臂带着风声狠狠抡下。 “啪！” 排球像颗出膛的炮弹，撕裂空气，直砸向板寸头身后的死角。 “我的！” 一个戴黑框眼镜、略显单薄的男生怪叫着飞身扑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脸朝下重重拍进沙子里，带起一片金色沙雨。 球没救到，他挣扎着抬起头，“噗噗”吐着嘴里的沙，脸上却咧开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娜娜！你这下手也太黑了吧！” 哄笑声如同海潮般掀起。 旁边观战的人笑得东倒西歪，拍打着大腿： “眼镜儿！你这波‘脸刹’满分！” “沙子啥味儿够不够咸”叫娜娜的姑娘叉着腰，得意地扬着下巴，笑声清脆： “活该！谁让你刚才扣杀专瞄我脸！” 就在这片青春肉体的热浪旁边，高老汉的油毡布棚子像个饱经风霜的旧锚。 棚底下，炉火正炽。 炭块烧得赤红，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铁丝网，网上堆满了滋滋作响、油花四溅的珍宝——海虾蜷曲成诱人的橙红，扇贝“啵啵”绽开，露出雪白颤动的贝柱，鱿鱼须在猛火下疯狂卷曲弹跳。 高大壮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被汗水和油光浸得发亮，虬结的肌肉随着翻动铁钳的动作块块隆起。秘制的酱料刷上去，“嗤啦”一声，腾起带着奇异焦香的浓烈白烟，霸道地压过防晒霜的甜腻，直往人鼻子里钻。 “老板！再来十串大虾！两只大鱿鱼！” 一个穿着花哨夏威夷衫、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拍着桌子喊，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贝壳残骸，他吃得满面油光，嘴角还沾着酱料， “香！真他娘的香！甩城里那些‘米其林’十八条街！” “好嘞！虾马上！” 高大壮头也不抬，声音洪亮，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滴在滚烫的炉边，“嗤”地化作一缕轻烟。 动作快得只见残影，油亮喷香的烤物被麻利分到铁盘。 “天啊——！” 旁边矮桌，几个年轻女孩刚接过一盘烤得金黄油亮的扇贝，贝壳里汪着滚烫的、混着蒜蓉和金黄油脂的汁水。 一个短发女孩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尖挑起雪白肥厚的贝肉，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吹，飞快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她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发出含糊而满足的呜咽： “唔……！鲜掉眉毛了！这蒜蓉……香得灵魂出窍！” 同伴们纷纷下筷，顿时一片夸张的吸气声、满足的喟叹和含糊不清的赞美炸开：“这汁！拌鞋底都好吃！” “快吃虾！甜！弹牙！绝了！” 棚子最里头，高老汉坐在磨得油亮的矮竹凳上，脚下是那只粗陶酱料盆。 他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裂口的手，正握着一把小刷子，慢条斯理、极其专注地给一条剖洗干净、闪着银光的海鱼刷酱。酱料色泽深浓近黑，气味醇厚复杂。 一个穿着度假村浅蓝制服的年轻帮厨溜过来，笑嘻嘻递上一罐冰镇啤酒： “高伯，歇口气儿，冰的，透心凉！” 高老汉抬起眼皮。那张被海风和烟火熏染得如同礁石般粗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沟壑纵横，唯有眼神沉静得像礁石下的深水。 他微微颔首，伸出骨节粗大的手接过那冰凉刺骨的铝罐。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罐身，他的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越过了眼前喧闹的食客、蒸腾的烟火，投向不远处那片在烈日下反射着柔和光芒的新建筑群。 崭新的餐厅门口，“百年秘制高家风味烧烤”的金字招牌在强光下几乎有些刺眼。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情绪地对着炭炉深处不紧不慢地扇了几下那把边缘磨得发亮的大蒲扇。 炉火“轰”地一声，火苗猛地窜高，青烟愈发浓烈地翻滚升腾，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劲头。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分开喧闹的人潮，踏着细软的金沙，朝着这烟火与青春交织的热闹中心走来。 周振华来了。 他太年轻了，不过二十出头，高大挺拔得像一株新抽枝的白杨。 他只穿了最简单的白色棉麻背心和卡其色沙滩裤，露出线条流畅、覆盖着一层薄薄匀称肌肉的手臂和小腿，那是属于年轻人的、蕴藏着蓬勃力量的精悍。 脚上一双深蓝色人字拖，踢踏着温热的沙粒。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 他有一张极为英俊的脸，眉眼深邃，目光沉静时带着点书卷气的清朗，但此刻，当他微微眯起眼望向沸腾的排球场和烟熏火燎的烧烤棚时，那眼神里又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的穿透力，仿佛能同时看进这喧嚣的表象和其下的暗涌。 海风吹乱了他额前乌黑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更添几分不羁的俊朗。 这份介于文雅与野性之间的独特气质，让他即便置身于这最喧腾的烟火之地，也像一幅画里醒目的留白，瞬间吸引了好几道目光——排球场边，那个叫娜娜的脏辫姑娘扣球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目光追着他看了好几秒。 他趿拉着人字拖，一步步走得很稳。左边，是青春肉体撞击沙地的闷响、放肆无忌的大笑、汗水蒸腾的荷尔蒙气息，像滚烫的海浪拍打耳膜。 右边，是食客们满足的咀嚼声、杯盘清脆的碰撞、高大壮粗声大气的吆喝、油脂在炭火上爆裂的噼啪交响，混合着那浓得化不开的、带有原始生命力的焦香，汇成一股沉甸甸、暖烘烘的洪流。 防晒霜的甜腻、冰啤酒的冷冽、年轻汗水的咸涩、海鲜炙烤的浓烈、木炭燃烧的烟火气……所有驳杂的声响和气味，都被浩荡的海风粗暴地搅拌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混杂着生猛与慵懒的生命力场，扑面而来。 他停在细沙上，像一枚钉子楔入这片沸腾的图景。目光扫过飞腾的排球、棚下饕餮的笑脸、高大壮油亮的脊背，最后落在那沉默扇动蒲扇、脊背微驼的岳父身上。 身后，是他用资本和蓝图构建的新秩序，冰冷、规整，折射着理性的光芒。 眼前，是草根营生倔强的烟火，是生命原始奔放的呐喊，是汗水与油脂共同涂抹出的、滚烫而真实的幸福。 这片金色的沙，正以其无与伦比的柔软，沉默地承载着这喧嚣、割裂却又生机勃勃的一切。 周振华，这个年轻得过分也英俊得过分的掌舵者，深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所有极致滋味的空气——咸腥、甜腻、焦香、烟火、汗液……复杂的滋味直冲肺腑。 他线条优美的唇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抬起穿着人字拖的脚，一步一个清晰的沙坑，朝着那片沸腾着笑声、汗水、烟火与油光的、属于周小庄的滚烫心脏，稳稳地走了进去。 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