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又上回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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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凌街，江氏医馆。 医馆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与幽都那腥腐压抑的气息截然不同。 周平坐在诊室内，将前往幽都的经历，尤其是菇族母菇被毁、危在旦夕的情况，详细地向江玄同讲述了一遍。 “…江先生，情况就是这样，三日之限已过近半。” 周平语气沉重：“我查阅镇抚司档案，得知前朝承化年间，太医院院使李岐黄曾成功救治过断裂的母菇。 您医术通神，博古通今，不知是否知晓当年李院使救治的详情” 江玄同听完，抚须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之色： “李岐黄前辈救治蕈灵族母菇之事，老夫确有耳闻。 不瞒你说，关于这一段《承化秘案实录》的密录，因其涉及草木生灵救续之奇术，与老夫所学颇有相通之处，当年机缘巧合下，我曾仔细研读过。” 周平闻言大喜，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急切地问道：“那…那江先生您是否能依此法，救治如今的母菇” 然而，江玄同却缓缓摇了摇头，泼了一盆冷水：“治不了。” 周平一愣，急忙追问：“为何是手法过于复杂，还是…” 江玄同叹了口气，打断了他：“手法虽奇，但若有密录指引，老夫或可尝试一二。最关键的是，没有药。” 他看向周平，目光凝重：“李岐黄当年之所以能成功，核心在于他动用了太医院秘藏的圣药——九死还魂灵蕈膏。 以此膏为引，调和天地灵根之力，方能逆天续命，重燃母菇生机。” “那我们现在就去太医院求药！”周平立刻道。 江玄同再次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此膏炼制极难，所需药材无不是世间罕有的天地灵根，据说承化年间之后不久，最后一剂灵膏便被用掉了。 数百年来，再也无人能凑齐材料开炉炼制。如今，即便是深宫大内的太医院药库之中，也早已没有此物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堵死了周平想要通过正常途径（哪怕是求皇帝）从宫内获得药物的念头。 方子或许还有，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那核心的“九死还魂灵蕈膏”，一切都是空谈。 周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上写满了绝望：“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别的办法了吗菇族上下几百口人…” 江玄同看着周平焦急的模样，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官方途径，太医院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或许…你可以去城外的回龙观试试运气。” “回龙观青阳真人”周平抬起头。 “嗯。”江玄同点点头，“青阳真人修为深不可测，尤擅炼丹养生之道，与天地灵物沟通或有独到之处。 他活的岁月远比我们长久，见识过的奇事、收集到的奇物也远超想象。 或许…他那里会有一线生机。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绕过太医院、找到替代方法的希望了。” 这无疑是黑暗中的又一缕微光。周平立刻站起身，对着江玄同深深一揖：“多谢江先生指点！我这就去回龙观！” 等周平赶到回龙观时，已是清晨卯时三刻。 上次陪沐阳公主，周平与回龙观的道士们起了冲突，不但伤了人，还拘了几个回衙门。 虽然后来只是走个过场，并未深究，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双方关系着实有些尴尬。 所以这次前来，周平还是尽量小心，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进了观内，正值早课结束，道士们三三两两、排着队往 “斋堂” 走去。 观内的斋饭并非只供给道士，许多寄宿在观内的香客也可以一同用膳。 因此周平这身俗家打扮混在人群中，倒也并不显眼，无人上来阻拦。 周平奔波了一夜，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心想正好先去吃点东西。 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跟青阳那个老牛鼻子周旋，那老道的心思，弯弯绕比那盘山道还要多。 然而，让周平略感诧异的是，周围的道士们一个个却面色凝重，毫无饥肠辘辘、期待餐饭的喜悦之色。 他们 “寅时”就起身做早课，到现在已近 “辰时” ，两个小时过去，按理说早该饥肠辘辘了，为何却这般模样 到了斋堂，周平分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餐食： 一碗清澈见底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素菜汤，一碟凉拌的翠绿野菜，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外加一小份清蒸的鱼肉。 饭菜虽十分清淡，不见荤油，却色泽自然，香气扑鼻，让人莫名觉得清爽而有食欲。 周平先喝了一口汤，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甜瞬间在口中化开，温暖妥帖地抚慰了肠胃。 他又尝了一口那清蒸鱼肉，鱼肉色泽洁白，入口的瞬间，周平微微一愣。 这肉质的口感极其特别，细腻嫩滑得不可思议，几乎入口即化，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弹性与韧劲。 鲜美的滋味层层递进，是他从未尝过的绝妙口感，偏偏又清淡得不带一丝腥气。 正当周平吃得暗自赞叹时，就听见旁边一个年轻道士苦着脸小声埋怨：“唉，果然还是吃鱼啊…这得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另一个道士叹了口气，低声道：“玄华师兄带回那条怪鱼实在太大了…听说冰窖里还堆着好多呢。 师父说了，不能浪费…吃完之前，怕是别想换口味了。快吃吧，吃完了事。” 一众道士闻言，都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一般，闷着头，表情近乎悲壮地对付着碗里的鱼肉。 周平却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 旁边的道士们见他这般模样，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个个眼睛发亮，纷纷悄声道： “这位居士，可是喜好这鱼脍” “贫道今日胃口不佳，这份鱼食便赠与居士吧，莫要浪费了。” “无量天尊，居士果然是有福之人，懂得欣赏此等…呃…美味。” 一边说着，一边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将各自碗里的鱼肉尽数拨到了周平的碗里，还不住地鼓励、夸奖他。 周平晋升七品之后，本来饭量就大，加之这鱼味道确实鲜美，倒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一顿饭下来，周平吃得心满意足，竟因这“吃鱼之谊”，与周围几个年轻道士迅速拉近了关系。 仿佛成了共过“餐桌战场”的战友，刚才那点尴尬气氛也消散了不少。 吃罢早饭，周平看着周围道士们依旧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鱼味道挺鲜美的啊，我看你们怎么都跟吃黄连似的” 一个年轻道士苦着脸解释：“居士有所不知，起初大家也觉得这鱼肉质奇异，鲜美异常。 但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一天三顿地吃啊！这都连续吃了快半个月了，关键是…冰窖里还堆着老大一堆，完全看不到尽头！” 周平更疑惑了：“哦最近山里的溪水鱼获如此丰盛”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道士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寻常河鱼。是前阵子玄华师兄去幽都采买一些炼丹所需的灵物时，机缘巧合，碰见有人在售卖这魂鳐之主的尸身！” 旁边立刻有道士补充道：“按理说，这魂鳐之主乃是沾水之王，乃‘兽主’之身，其肉蕴含水灵精华，寻常人吃上一口能强身健体。 我等修行之人长期食用，对淬炼体魄、滋养水属灵气大有裨益，甚至能轻微提升对水灵之气的感知和亲和力。 奈何…这鱼实在太大太大了！好处还没显出来，都快吃吐了…” 周平一听“魂鳐之主”四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了上来。 他强作镇定，忙追问：“花…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那道士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和庆幸：“嘿！说起这个就更巧了！据说那卖主本来开口就要一百万两白银！ 这谁买得起啊可您猜怎么着那卖鱼的渡灵族人，多年前他们一族遭逢大难，险些灭族。 正是玄华师兄云游路过，出手相助，才让他们得以续命传承至今！ 这可是天大的恩情！那渡灵族的汉子认出玄华师兄后，二话不说，直接白送了！分文未取！” “白…白送！！” 周平心中顿时有一万头神兽奔腾呼啸而过！ 仿佛看到一百万两雪花银长着翅膀，“扑棱扑棱”地全飞进了回龙观的库房里！ 自己拼死拼活，差点喂了鱼，结果一两银子没捞着，所有的好处，所有的名声，最后全都白白便宜了这帮牛鼻子老道！ 他感觉一股郁气直冲顶门，差点没当场心肌梗塞！ 脸上却还得强行挤出“你们运气真好”、“玄华师兄真是功德无量”的僵硬笑容。 腮帮子都快抽筋了，心里早已把那个杀千刀的老船夫和眼前这帮“坐享其成”的道士骂了八百遍。 他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咬着后槽牙继续打听： “那…玄华师兄费这么大劲把这魂鳐之主弄回来，不会就只是为了…给大家改善伙食吧” “自然不是！”道士们纷纷摇头，“这魂鳐之主乃是‘丁下等兽主’，浑身是宝！其骨可研磨入药，炼制强化筋骨、抵御水寒的‘淬骨丹’； 其筋坚韧无比，是制作法器弓弦、护身软甲的上佳材料； 其胆虽苦，却是解百毒、明目的奇药； 其体内凝聚的‘水灵精粹’更是炼制高阶水属性法宝的核心…” 道士如数家珍，“至于这肉，虽然灵气充沛，但确实是其中最…最普通的一环了，师父说不吃浪费，才命令我们必须吃完的。” 周平听完，只感觉胸口被扎了一刀又一刀。 好啊，青阳老牛鼻子，你这回龙观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虽然你们不知道，但这魂鳐之主实实在在是老子宰的！ 现在好处全让你们占了，又是炼药又是做法宝的… 就凭老子这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今天怎么也得跟你这老牛鼻子好好‘掰头掰头’！ 不从那青阳老道身上刮下三层油来补偿我的精神损失和劳务费，我周平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想到这里，周平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肉痛、不甘以及准备开始“讨债”的复杂笑容，朝着青阳真人通常所在的静室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