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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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昭华公主的府邸深处,气氛却与周平那边的哭笑不得截然不同。 昭华公主的闺房内,弥漫着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 雕花窗棂旁,端坐着一名男子。 他身姿如松,挺拔而沉稳,即使只是静坐,也自带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场。 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掩不住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凛冽与锐利。 面容俊朗,线条分明,眉宇间凝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那是常年发号施令、决人生死蕴养出的气度。 眼神锐利如鹰,扫视间仿佛能洞穿人心,但此刻看向昭华时,却沉淀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担忧。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看似随意地搭在膝上,却仿佛蕴含着随时能爆发的力量。 此人,正是刚刚凯旋回京、威震北境,被元康帝加封为抚远大将军的大齐北境统帅,五皇子李承戬,乳名常珂。 而他,也正是昭华公主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常珂眉头微蹙,声音低沉却难掩关切:“昭华,有哥哥亲自护送你还不行吗为何非要指定那个叫周平的小捕快此去路途遥远,他身份低微,未必堪此重任。” 昭华公主(七公主)坐在绣墩上,手指用力绞着丝帕,眼圈微红,语气里带着一股执拗的怨气。 “哥!若不是因为这个周平当初多事,推了那火罗世子一下,后面怎么会引出那么多风波 我又何至于要被父皇远嫁到火罗那种苦寒之地去和亲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 若不让他亲自护送,吃点苦头,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屋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兄妹二人略显复杂的神情。 他们的母亲瑾贵妃慕容云珠,原是北方部族进献的贡女。 虽得父皇一时宠爱,但在宫中终究根基浅薄,带着异域血脉的他们,自幼待遇便隐隐低于其他皇子皇女。 自瑾贵妃早逝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常珂年纪轻轻便被调往危机四伏的北境军中,常年与塞外部族征战,在血与火中挣扎求生,很少感受到宫廷的温暖与父母的呵护。 昭华虽留在宫中,却也尝尽了人情冷暖。 常年军旅生涯将五皇子打磨得沉稳内敛、意志如铁。 他习惯于用实力和军功说话,对妹妹却有些护短。 常珂看着妹妹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对妹妹充满怜惜,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不再反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心腹侍卫压低的通报声:“殿下,有人求见。” 五皇子李承戬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让他们进来。” 房门无声开启,几名身着宽大黑色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人影悄步而入。 一进入内室,众人纷纷摘下兜帽,露出的面容赫然是朝中几位重量级的西山党官员。 为首者正是内阁首辅严济,身旁跟着的还有左都御史章思培等数位心腹。 众人齐齐向五皇子行礼。 其中一位面容精干的官员率先开口,语气急切:“殿下,您此次凯旋回京实属不易,若能借此良机再多盘桓些时日,朝中格局必定大有可为!” 五皇子李承戬目光平静,声音沉稳:“常珂知道诸位臣工的心意,皆欲推我入主东宫。 然则,如今太子虽犯下大错,闹得沸沸扬扬,父皇却至今未动废立之念,仅令其闭门思过。 足见父皇对常洛仍心存保全之望。既然时机未至,我多留些时日,恐怕也难有太大变故。” 另一位官员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您此次奉旨护送公主殿下和亲火罗,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哦”常珂眼神微动,“此话怎讲” 那官员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献上妙计:“只要殿下见到火罗国王,私下许以重利,说服其陈兵于我边境之外,做出威慑之势。 届时京城震动,陛下必感外患临头,内忧外困之下,除了倚仗殿下您这等军功赫赫的皇子,还能倚仗谁呢大事何愁不成” 常珂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名官员:“你是…兵部右侍郎刘峥,是吧” 兵部右侍郎刘峥连忙躬身,脸上带着谄媚:“殿下好记性!正是下官!” 常珂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声音冷了下来。 “刘侍郎身在兵部,掌一方军务,那你可知,我北境将士,每年为了抵御外虏,要战死多少儿郎 边境州府的百姓,又会因战乱流离失所、死伤多少被抢掠焚毁的物资粮草,又该以何数计” 刘峥被问得瞠目结舌,他虽在兵部,却久居京官,于边塞实情所知甚少,只得讷讷不能言,茫然摇头。 常珂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刘峥,声音低沉而精确: “据北境都督府最新统计,过去一年,大小七十三战。” “我北境边军,阵亡、伤残者,共计一万八千四百二十七人。其中,游击将军以上军官,战殁二十九人。” “北境三州十七县,遭胡骑蹂躏,百姓死难、失踪者,核实有两万三千余口。 被焚毁的村庄,一百四十四座。被掳掠的牛羊牲畜,超过十万头。损失的粮秣、军械、盐铁,折合白银,不下二百四十万两。” 常珂死死盯着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刘侍郎,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 “刘侍郎,现在你还觉得,让火罗铁骑陈兵关外,是‘良机’吗这一笔笔血债,你兵部的账册上,可曾记得有如此清楚!” “你现在,竟要本王为了一己之私,主动引狼入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以里通外国、动摇国本之罪,将你就地正法!” 那官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此时,一直沉默的首辅严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老辣: “殿下息怒。兵者,诡道也。刘大人的意思,并非是真要引狼入室,资敌以害国。 老臣看来,近些年火罗国势日盛,接连吞并周边部落,其野心昭然若揭,与我大齐必有一战,无非早晚而已。 倘若真有刀兵相见那一天,已嫁入火罗的昭华公主殿下,又将置身何地届时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常珂眼神一凝,沉默了下来。 严济继续道,话语如同带有魔力:“为何我们不借此机会,未雨绸缪 若殿下能入主东宫,乃至将来荣登大宝,至少在我大齐新君稳定朝局之前,火罗为保既有利益,必会与我相安无事。 这岂非是止战息戈、于国于民、于殿下、于公主皆为两全之策” 左都御史章思培也适时附和:“下官以为严阁老所言切中要害。殿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一味拘泥,只怕最终受制于人,悔之晚矣。” 常珂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老谋深算的臣子,又瞥了一眼旁边眼中充满期盼与依赖的妹妹,眉头紧锁,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事…关系重大,我会仔细考虑。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抱拳: “是,臣等告退。” 众人重新戴上兜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