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荻朝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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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朝末年，陇西深山 月色凄冷，映照着山谷深处临时搭建的工棚。 墨婉凝伏在案前，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映出眼底深重的疲倦。 图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与符文。 “公主，”老仆压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大将军回来了。” 墨婉凝执笔的手一顿，墨迹在图纸上洇开一团污痕。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袍，便疾步冲了出去。 院中，夏侯戾一身玄甲伫立，甲胄上深褐色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却不见倦色，唯有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这处隐秘的工坊。 没有久别重逢的温存，墨婉凝冲到他的面前，眼底燃着压抑的怒火：“夏侯戾，我儿子呢” 夏侯戾唇角微扬，缓缓张开双臂，甲胄发出冰冷的摩擦声：“夫人，为夫凯旋归来，尚未面圣便先来见你。你……不问为夫安危，只问孩儿” “别惺惺作态了，”墨婉凝齿间沁着冷意，“你是来看你的阴宅修得如何了吧” “知我者，夫人也。”夏侯戾低笑，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的冷硬，“阴宅……该完工了吧你那位皇兄，耐心可不多了。” “你为荻朝立下赫赫战功，皇兄为何要杀你”墨婉凝向前一步，声音发颤，“把儿子还给我！” “正因功高震主，你那多疑的皇兄才容不下我。”夏侯戾微微俯身，阴影笼罩着她，“阴宅建成之日，便是你们母子相见之时。” “让我见阿宁一面！” “建成再见。” “你是不是对阿宁做了什么！” “他是我的骨血，我岂会害他”夏侯戾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夏侯戾脸上。 墨婉凝浑身发抖，眼中尽是绝望与恨意：“夏侯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把儿子还我，你休想得逞！” 夏侯戾抚过脸颊，忽然狞笑：“夫人果然聪慧，竟能从风水布局就窥破天机。你若不愿建……”他声音陡然转冷，“便等着与阿宁永诀吧。” 言罢，他转身走入夜色，玄甲很快融进浓稠的黑暗里。 墨婉凝僵立原地，泪水在眼眶中盈满，齿间渗出殷红的血丝，一滴一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在月色下凝成暗色的殇痕。 宫门夜 夜色如墨，重重宫阙在月光下投下巍峨暗影，琉璃瓦顶泛着幽冷的青光。 九重宫门次第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吞噬着每一寸光亮。 宫门外，两骑静立。 前面那人玄甲重盔，坐骑神骏非常，比身后随从的战马足足大出两圈。 正是夏侯戾与影魑。 影魑，夏侯戾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沉冷。 此番进宫，凶多吉少。若我身死，将尸身带回，安置在阴宅之中。 是，大将军。影魑的声音如同铁石相击。 夏侯戾顿了顿，又道：将祖宅上下尽数诛杀，迁入阴宅陪葬。 影魑应道，略一迟疑，那公主...... 夏侯戾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不杀她，如何与阿宁团聚 他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得宫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策马扬鞭，玄甲没入宫门深处，只余笑声在夜色中回荡，连巍峨的宫门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深宫大殿，烛影摇曳。 荻朝末代皇帝墨承渊盘坐于龙纹蒲团之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丹香。 陛下，太监细声禀报，大将军求见。 墨承渊缓缓睁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侯戾一身征尘未洗的玄甲踏入殿内，甲叶相击之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他微微躬身： 微臣夏侯戾，拜见陛下。铁盔下的声音沉闷如雷，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恕罪。 墨承渊摆了摆手，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爱卿平身。你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与朕何须拘礼来人，赐座。 “谢陛下。” 内侍应声搬来一个织锦圆垫，置于冰冷的地面上。 夏侯戾垂首看了一眼那矮垫，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铁甲，声音平稳无波：陛下厚爱，微臣还是站着回话吧。 墨承渊捻着指间的玉扳指，淡淡一笑：既然爱卿想要站着，那便站着说话罢。 墨承渊指尖轻叩案几，状似随意：此番平定西川叛乱，可还顺利 夏侯戾声如铁石：托陛下洪福，叛军主力已尽数剿灭。臣率部追击三百里，斩首八万，焚毁叛军粮寨二十七座。 是吗墨承渊话音转冷。 可朕听闻，你纵容部下在收复城池后屠城三日，连归降的守军也尽数坑杀。更纵容士卒烧杀抢掠，致使幸存的百姓易子而食。 那些刁民资助叛军，死不足惜。 夏侯戾岿然不动，何况臣麾下皆是虎狼之师，杀红了眼时，便是臣也难以约束。 墨承渊脸色骤变，猛地起身：你连年平叛，可叛军为何越剿越多如今连修真之士都投了叛军！ 他挥袖将满案奏折扫落在地：这些都是文武百官要朕治你罪的折子！还有各地呈上的万民书！九州大旱，江河决堤，饿殍千里——若不是你杀戮太重，上天岂会降下这等灾殃！ 夏侯戾瞥了眼散落的奏章，冷笑：那陛下的意思 墨承渊深吸一口气：念在你往昔功绩，朕许你自尽。你的族人...朕自会善待。 谢陛下隆恩。夏侯戾竟躬身一礼。 早有准备的太监端上金盘，盘中鸩酒泛着幽蓝的光。 夏侯戾看了看那酒，仰头饮尽： 臣，来世再报皇恩。 酒盏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鬼王阴宅。 “婉娘……你……终于回来了。” 那低沉沙哑，却带着穿越数百年思念的声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墨婉凝混沌的心海中漾开了涟漪。 她原本空洞迷茫的眼神，仿佛被这声呼唤一点点拭去尘埃，逐渐变得清晰、凝聚。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穿过众人，牢牢锁定在那狰狞的鬼王身上，被封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夏……侯……戾……”她喃喃着，声音从微弱逐渐变得尖利，最后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积压了数百年的痛苦与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夏侯戾！夏侯戾！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她挣脱开周平的搀扶，踉跄着想要冲上前，却被黑白无常下意识地拦住。 面对婉娘字字泣血的控诉，夏侯戾那燃烧着幽绿魂火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沉重地转过身，走向那具玄黑如墨的巨型棺椁。 他弯下腰，巨大而覆盖着暗青皮肤的手，极其轻柔地，从棺椁深处，捧出了一副小小的、已经彻底白骨化的少年骸骨。 骸骨是那样的小，被他捧在巨大的手掌中，更显得脆弱不堪。 他将那副小骸骨小心翼翼地转向婉娘的方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阿宁……一直在这里。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