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剧本的妙用，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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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志研究室的牌子是李鬼祟亲自找人连夜做的，崭新的亚克力板，黑体字印着“地方志研究室”，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英文翻译，透着一股与这间杂物间格格不入的洋气。 林默对这个“新家”很满意。这里安静，偏僻，远离了综合科里那些窥探和八卦的视线，像一个独立的岛屿。李鬼祟以为这是囚笼，在林默看来，这却是最好的掩体。他可以不受打扰地构建自己的武器库——那份给夏市长的报告，以及那个加密的“备忘录”。 电脑屏幕上，关于青龙水系的报告已经初具雏形。林默没有急于求成，他像个最严谨的学者，反复推敲着用词，核对每一个数据。他从记忆宫殿里调取出那些尘封的档案，将几十年前的水文数据、沿岸的村落变迁、历年的财政拨款，一一融入报告的血肉之中。这不仅仅是一份报告，更是一张藏宝图，他要让夏清月看到的，不仅是问题，更是解决问题后那巨大的，足以让她心动的政治红利。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没等林默开口，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来人是王哥，科室里最老资格的油条，此刻他脸上堆着的笑容，比刚出锅的肉包子褶还多。 “林主任，忙着呢”王哥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自来熟地走了进来，眼睛却像两台高功率的雷达，飞快地扫视着这间简陋的办公室，最后落在了林默的电脑屏幕上。 “王哥，有事吗”林默不动声色地切换了屏幕，显示出单位的内部oa主页。 “嗨，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这儿缺不缺啥。”王哥把缸子往桌角一放，一屁股坐在了对面那张唯一的、用来待客的破椅子上，椅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哎哟，这条件是艰苦了点，不过意义重大啊！这可是咱们单位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研究室，你就是开山鼻祖！”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身体却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小林……不，林主任。昨天夏市长来，那场面，啧啧，真是……威风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领导。她……她都跟你聊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来了。林默心想，这才是今天这出戏的正题。办公室政治里，信息永远是硬通货。谁能提前知道领导的意图，谁就能占得先机。林默现在，无疑是整个单位里离信息源头最近的人。 他脑海中，【情绪剧本】面板应声而现。 【目标：科员王德发（王哥）】 【当前情绪：极度好奇（核心）、一丝嫉妒（背景）、谄媚（伪装）】 【内心真实诉求：套取关于夏市长视察的内部信息，尤其是对单位领导的评价和未来的政策走向，以此作为自己在办公室里吹嘘和站队的资本。】 【对主角好感度：5（从之前的-10转变为纯粹的功利性接近）】 面板下方，选项清晰浮现。 【白色剧本-安全牌】：用标准的官方套话回答，滴水不漏，不透露任何有效信息。（后果预估：对方会感到无趣，但抓不到任何把柄，符合你目前“沉稳可靠”的人设。） 【蓝色剧本-收益牌】：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市长很关心我们地方志工作”，满足对方的虚荣心，小幅提升好感度。（后果预估：对方会更频繁地来打探消息，你将不胜其烦，且言多必失。） 【紫色剧本-高风险高回报牌】：直视对方，反问：“王哥，夏市长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觉得夏市长该听到什么”（后果预估：瞬间夺回主动权，可能会让对方感到被冒犯，也可能会让这个老油条觉得你深不可测，从而不敢再轻易试探。） 林默的目光在三个选项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对付王哥这种级别的“小怪”，动用紫色剧本，好比用加农炮打蚊子，完全是浪费。蓝色剧本则会后患无穷。 这一次，他选择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以前他最不屑一顾的选项——白色剧本。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平庸的选项，在某些时候，才是最高明的防守。它就像一层无形的太极力场，能将所有刺探的力道化于无形。它代表着“组织”，代表着“纪律”，代表着“程序”，在官场这个环境里，这些词汇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王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林默脸上露出一个谦虚又略带为难的笑容，扶了扶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书生气十足，“夏市长站的高度，跟我们不一样。她主要是从宏观层面，对我们地方志工作提出了一些指导性的意见，鼓励我们要有历史责任感，要做好城市的记忆传承工作。” 这一段话，说得四平八稳，冠冕堂皇，每一个字都无比正确，但连在一起，就等于什么都没说。这是《新闻联播》里最常见的标准句式，也是官场上最完美的废话。 王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捞到半点干货。但他不死心，换了个角度切入：“那是，那是，市长肯定高屋建瓴。不过……她对咱们单位的具体工作，比如……对张主任和李主任的印象，怎么样” 这问题就更刁钻了，已经是在公然打探领导的隐私。 林默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样子。他再次祭出了白色剧本的精髓。 “王哥，这你可问倒我了。我就是个小兵，领导们谈话，我哪有资格在旁边听啊。”他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我就是被李主任临时叫过去，回答了一个关于历史沿革的专业问题。回答完了，市长就鼓励了我两句，然后我就回来了。全程不超过五分钟，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紧张得腿肚子转筋呢。”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都归功于“领导安排”，将自己的角色定位成一个“紧张的小兵”。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既解释了他为什么能和市长对话，又完美地回避了核心问题。 王哥彻底没辙了。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足了劲，却毫无着力点。林默的回答，就像一个光滑的圆球，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推，它都会滑开，让你无从下手。他看着林默那张真诚的脸，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这小子，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王哥干笑了两声，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站了起来，“行，那你先忙，林主任，我不打扰你为领导分忧了。” 他把“为领导分忧”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送走了王哥，林默的办公室重归寂静。他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空白的oa页面，嘴角微微上扬。 以前，他总觉得白色剧本是懦弱和妥协的代名词。现在他才明白，在官场这个复杂的生态系统里，一味的激进和冒险是走不远的。懂得如何防守，如何隐藏自己，如何用最“正确”的废话构建起一道安全的屏障，同样是一种高深的智慧。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滴水不漏、只会说官话的“标准干部”时，他们就不会再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而你，则可以在这层完美的伪装之下，于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悄悄磨亮自己的刀。 这，就是白色剧本的妙用。 于无声处听惊雷。真正的雷声，不是来自那些惊世骇俗的紫色选项，而是来自于你用无数个白色选项为自己争取到的，那段可以自由积蓄力量的，宝贵的宁静时光。 林默重新打开了那份报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他知道，留给他的宁静时光不会太久。李鬼祟那只老狐狸，绝不会只用一间办公室和一句空头许诺就彻底放心。 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必须尽快把这份报告完成，把它变成一枚敲门砖，一块垫脚石。一块能让他真正摆脱地方志办这个泥潭，踏入更广阔天地的垫脚石。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敲门声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林默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夹克，脸上带着一丝职业化的谦和笑容，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急切。 是综合科的老张，张庆年。一个在单位干了快三十年，至今仍是普通科员的老同志。 林默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记得，在记忆宫殿里，关于李鬼祟那份“青龙水库”的原始档案上，协办人一栏里那个潦草的签名，似乎就和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对得上。 他更不知道，老张的这次到访，即将拉开一场他始料未及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