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意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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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渐紧，南阳郡的残秋彻底褪尽了最后一丝暖意，彻底步入了建宁元年（公元184年）的十一月。旷野凋敝，草木枯黄，天地间一派肃杀。持续了月余的肃清剿匪之战，终于接近尾声。朱儁麾下各部兵马，如同梳篦般将南阳郡大大小小的残匪、溃兵、趁乱而起的山贼梳理了数遍，虽不敢说已靖平无患，但至少大规模成建制的反抗已被彻底扑灭。破碎的秩序，正在血与火的余烬中，艰难地开始重塑。 刘备率领本部人马，完成了对育阳、涅阳一带的清剿任务，开始向宛城方向回师。队伍中，多了一辆略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马车。 甘棠，这位在废墟中被救下的绝色女子，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融入了这支纪律森严却又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军队。最初的几日，她几乎不言不语，终日坐在马车中，透过偶尔掀起的帘角，默默观察着外界，美丽的眼眸中时常带着尚未散尽的惊惶与深切的悲伤。每到宿营，她总会对着小沛方向，默默垂泪，祭奠惨死的父母。 刘备军务繁忙，但总会抽出闲暇，或是亲自过来询问几句，或是派亲兵送来干净的饮食、御寒的衣物。他言语并不多，举止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尊重，但那份沉稳的关切，却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甘棠冰封恐惧的心田。 “甘姑娘，今日行军辛苦，可还适应”一次扎营后，刘备巡视至此，温声问道。他注意到她似乎比前几日清减了些。 甘棠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如羽毛：“劳将军挂心，妾身一切都好。将士们才是真的辛苦。”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刘备一眼，又低下头去，脸颊微微泛红。她注意到刘备甲胄下摆沾了些泥泞，袖口也有磨损的痕迹。 第二日，当刘备再次过来时，甘棠迟疑了片刻，双手捧着一双新缝制的、厚实的布袜，递到刘备面前，声若蚊蚋：“妾身见将军军旅劳顿，靴袜易损……胡乱缝制了一双，针线粗陋，望将军……莫要嫌弃。” 刘备微微一怔，接过布袜。针脚细密均匀，用料厚实，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肃杀寒冷的行军途中，这份细微的关怀显得格外珍贵。“多谢姑娘，有心了。”他郑重道谢，看向甘棠的目光更加柔和。 甘棠见他收下，似是松了口气，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却动人心魄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 自此之后，两人之间的互动渐渐多了起来。甘棠不再终日困坐愁城，偶尔也会在营地安全处稍稍走动，帮衬着做些缝补浆洗的轻省活计，尽管兵士们都不敢真让她动手。她心灵手巧，性情又温婉安静，很快便赢得了军中上下的好感。 而刘备，也渐渐习惯在繁忙的军务之余，到马车旁停留片刻。有时是简单询问她的起居，有时则会聊几句沿途风物，甚至偶尔会提及一些军中不涉机要的趣事。他发现甘棠并非只有惊人的容貌，她识文断字，谈吐文雅，偶尔提出的见解也显露出不凡的慧质与见识，对时局竟也有几分清晰的认知，绝非寻常只知女红的深闺女子。 一次谈及黄巾之乱根源，甘棠轻声道：“妾身一路逃难而来，见百姓流离，饿殍遍野……若非活不下去，谁又愿铤而走险，从贼作乱呢天灾或有，恐亦非无因。”她及时收住了话头，但那份敏锐与胆识，已让刘备暗自惊讶，引为知己。 这种潜移默化的相互关照与理解，使得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无需言语，往往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感受到彼此的关怀。刘备征战杀伐的铁血之心，在这份温柔浸润下，也悄然多了一分牵挂与柔软。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关羽和张飞的眼睛。 这日扎营后，兄弟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张飞灌了一口酒，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关羽，压低粗豪的嗓子，朝着刘备营帐方向挤眉弄眼：“二哥，你看大哥和那位甘姑娘……俺看有戏！啧啧，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关羽轻抚长髯，丹凤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甘姑娘确乃良配，贤淑慧质，与大哥甚是相得益彰。大哥漂泊半生，终日征战，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就是就是！”张飞一拍大腿，兴奋起来，“俺老张早就想有个嫂嫂了！大哥若能成家立业，早日生下个大胖小子，俺这当三叔的，也好把一身本事传下去不是”他越说越高兴，声音不由大了些。 刘备正好巡视回来，听到后半句，不由笑骂道：“翼德，又在胡吣些什么！” 张飞嘿嘿直笑，凑过来道：“大哥，俺可没胡说！那甘姑娘，模样性情，万里挑一！对你更是没得说！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赶紧的，回了洛阳，就跟卢中郎将说明，把婚事办了！俺和二哥还等着喝喜酒呢！” 关羽也正色道：“大哥，翼德话虽粗直，却也在理。成家立业，乃人伦常情。甘姑娘孤苦无依，既倾心于大哥，大哥亦当有所担当。我等兄弟，皆盼大哥早日安定下来。” 看着两位义弟关切而期盼的眼神，刘备心中暖流涌动。他何尝不知他们的心意他自己对甘棠，也早已从最初的怜悯，渐渐生出了真挚的情意。乱世之中，能得此佳偶，确是幸事。他脑海中浮现出甘棠那温婉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眸，心中一片柔软。 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此事……我自有分寸。眼下班师在即，诸多事务，尚未安定。待回到京师，再议不迟。” 话虽如此，但他眼中流露出的柔和光彩，却让关张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已然有数。 十一月中下旬，南阳郡境内的黄巾余孽基本肃清。朱儁下令，各部兵马向宛城集结，准备择日班师，凯旋回朝。 消息传来，三军振奋。归家的渴望冲淡了战争的创伤与疲惫。 刘备部也接到了命令。拔营启程那日，天气难得的晴朗。甘氏女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逐渐后退的南阳大地，心情复杂。这里留下了她家破人亡的惨痛记忆，也见证了她与刘备命运的初次交汇。 刘备骑马行在马车旁，阳光洒在他染满风霜却更显坚毅的侧脸上。他偶尔回头，与掀开车帘的甘棠目光相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羽和张飞跟在后面，看着前方并行的两人，一个沉稳如山，一个温柔似水，在冬日暖阳下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画面。 “二哥，你看，多般配！”张飞咧着嘴笑。 关羽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是啊。但愿此去京师，一切顺利。大哥半生飘零，也该有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