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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海天之间弥漫着薄雾。郑经率领着五艘轻捷的哨船，悄然驶离月港，船上的水手们沉默地检查着刀剑火铳，以及那些堆在甲板角落、用油布遮盖的引火之物。 站在码头督师台上的沈沧澜，望着船队消失在雾霭中，对身旁的戚继光低声道：“戚将军，你也出发吧。迷魂荡，就交给你了。” 戚继光抱拳，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微动：“总督放心，末将定让那迷魂荡，成为红毛鬼的葬身之地！”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向等待已久的旗舰“定海号”，水师主力舰队随即扬帆，驶向预设的伏击海域。 目送两支舰队离去，沈沧澜转身对一旁神色略显不安的周延儒道：“周大人，海上风大，不如移步岸防炮台那里视野开阔，既可览海天胜景，亦可观我军将士英姿。” 周延儒勉强笑了笑，他本不愿亲临这险地，但沈沧澜以“体察军情”为由相邀，他也不好推辞：“既如此，便有劳沈总督了。” 登上月港最高的北炮台，浩瀚海景尽收眼底。只是今日，这海景之中却暗藏杀机。周延儒望着空阔而平静的海面，忍不住问道：“沈总督，听闻西夷舰队势大，不知我军……有几成胜算” 沈沧澜凭栏远眺，语气平静无波：“战场上没有绝对的胜算。但我大明将士，保家卫国，血战到底之心，有十成十！” 就在这时，一名了望哨兵突然高喊：“西南方向！有船！是郑将军的船队！后面……后面好多敌船！” 众人闻言，纷纷举起千里镜望去。只见薄雾之中，郑经那几艘哨船正拼命向月港方向驶来，船帆多有破损，桅杆上悬挂的旗帜也歪斜不堪。而在它们身后，黑压压一片如同移动城堡般的西洋战舰正紧追不舍，炮口不时喷吐出火光，激起一道道冲天水柱。 “来了！”沈沧澜眼中寒光一闪。 周延儒看得脸色发白，握着千里镜的手微微发抖：“这……这么多敌舰！沈总督，这如何抵挡不如……不如暂避其锋芒……” “避”沈沧澜头也不回，“周大人，你看，郑经他们正在将敌军引向迷魂荡。” 只见海面上，郑经的船队并未直逃回月港，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偏向东北方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无数杀机的水域。 西洋联军显然被郑经这支“溃逃”的小舰队激怒了，加之自恃船坚炮利，并未多想，庞大的舰队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紧咬着追入了迷魂荡的外围水域。 “好！鱼儿上钩了！”炮台上，不知哪位将领兴奋地低吼一声。 周延儒却看得心惊肉跳：“沈总督，戚将军的水师主力何在为何还不现身” “时机未到。”沈沧澜沉声道，目光紧紧锁定着战场。 迷魂荡内，郑经的船队如同灵活的游鱼，在看似杂乱无章的礁石群中穿梭。追击的西洋战舰则显得笨拙许多，尽管不断发炮，却难以命中目标，反而因为队形密集，有几艘战舰不慎发生了轻微碰撞，引起一阵混乱。 荷兰旗舰“海上权力号”上，指挥官范迪门举着单筒望远镜，眉头紧锁：“该死！这片水域怎么回事航道如此狭窄复杂！命令各舰，放缓速度，注意规避礁石！” 他的命令尚未完全传达，异变陡生！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从无数礁石后面、狭窄的水道中，如同鬼魅般钻出了数十艘明军战船！戚继光的“定海号”一马当先，侧舷炮窗齐齐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开火！”戚继光苍老而有力的声音透过号角传遍战场。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瞬间打破了迷魂荡的寂静！明军占据了有利阵位，第一轮齐射便取得了战果！数艘冲在最前面的西洋战舰猝不及防，船体被密集的弹雨撕开，木屑横飞，惨叫声四起。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更是被击中火药库，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瞬间断成两截，迅速沉没！ “埋伏！是埋伏！”西洋舰队中响起一片惊慌的呼喊。他们庞大的身躯在这狭窄水域根本无法有效展开，反而互相阻碍，成了明军火炮的活靶子。 “不要乱！稳住！转向，抢占上风位！”范迪门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在迷魂荡，风向和水流都变幻莫测。试图转向的西洋战舰不仅未能如愿，反而有几艘在慌乱中撞上了隐藏在水下的暗礁，船底破裂，海水疯狂涌入。 “火龙船，出击！”戚继光再次下令。 早已等候多时的明军小火船，如同离弦之箭，冒着敌舰稀疏的炮火，悍不畏死地冲向那些陷入混乱的庞然大物。火油罐被奋力抛上敌舰甲板，钩索牢牢抓住船舷，勇敢的水手们试图攀舷近战，或者直接点燃船上的引火物。 整个迷魂荡海域彻底陷入了混乱与血腥的漩涡。炮声、喊杀声、爆炸声、船只破碎声、落水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浓烟与火光几乎遮蔽了天空。明军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不断分割、包围、啃食着陷入绝境的西洋巨舰。 岸防炮台上，周延儒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如纸。他何曾见过如此惨烈、如此近距离的海上搏杀那震天的炮火，那冲天的烈焰，那不断沉没的巨舰，都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 “这……这……”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沧澜放下千里镜，转头看向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大人，现在你可看明白了非是我沈沧澜好战，实是这些西夷，亡我之心不死！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打断他们的脊梁，才能为我大明，打出一个真正的海晏河清！” 周延儒望着海面上大明水师奋勇厮杀的身影，望着那些在绝境中依然死战不退的将士，再回想之前朝中那些“劳师靡饷”、“擅启边衅”的指责，一时竟哑口无言。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西洋联军在迷魂荡内损失惨重，超过十艘战舰被击沉或焚毁，余者亦多数带伤，士气崩溃，再也无力组织有效进攻，只能狼狈不堪地向着外洋溃逃。 戚继光并未下令穷追，只是命令舰队肃清残敌，救助落水人员——无论是明军还是西夷。 当得胜的明军舰队拖着疲惫的身躯，押解着俘虏，护送着郑经的诱饵船队缓缓驶回月港时，岸上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周延儒望着凯旋的舰队，望着港口内无数激动的人群，沉默良久，终于对沈沧澜长揖一礼，语气复杂道：“沈总督……今日方知，将士们……不易！东南海疆，有赖总督与诸位将军了！” 沈沧澜扶起他，目光却再次投向远方那片渐渐恢复平静，却依旧暗流涌动的大海，缓缓道：“此战虽胜，然西夷根基未损，其心不死。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但无论如何，这片海，既然我大明回来了，就绝不会再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