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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召见。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苏叶本就未平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该来的终究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任何慌乱都于事无补，反而会授人以柄。 “知道了。”苏叶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她甚至还有条不紊地将桌上剩余的药材包好，交给一旁吓得脸色发白的赵小丫，“收起来，等我回来。” 然后，她看向管家：“带路吧。” 管家看着这位新婚王妃，见她脸上竟无半分惧色，眼神清亮而平静，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约，心中不禁又添了几分惊异和谨慎。他不敢怠慢，躬身在前引路。 静馨苑位于王府最偏僻的西北角，而萧煜所居的“凌霄院”则坐落在王府中心，是整个王府守卫最森严、气势最恢宏的主院。 一路行去，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王府的奢华与威严渐次展现。但苏叶无心欣赏，她敏锐地感觉到，暗处至少有不下十道警惕的目光扫过自己，如同无形的枷锁，每一步都踏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越靠近凌霄院，空气中的气氛越发凝滞肃杀。院门口守卫的侍卫不再是普通护院，而是身着玄甲、腰佩利刃、眼神锐利如鹰的亲卫，个个身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战场煞气。 看到管家和苏叶，一名头领模样的亲卫上前一步，目光如刀般在苏叶身上刮过，才沉声道：“王爷有令，只见王妃一人。” 管家连忙止步，躬身退到一旁。 那亲卫对苏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却冰冷无情。 苏叶挺直脊背，迈步跨入了凌霄院的大门。 院内布局开阔，风格冷硬，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随处可见练功的石锁和兵器架，更像一个军营帅帐，而非王爷寝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但在这药味之下，苏叶依然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被她深深刻入记忆的苦杏仁与腐草混合的气息。 她的心弦绷得更紧。 主屋的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 亲卫在门口停下，示意苏叶自己进去。 苏叶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门槛。 房间很大，陈设依旧简洁，但所用之物皆非凡品。紫檀木的家具沉凝厚重，博古架上的玉器瓷器透着古韵。最里面是一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床幔低垂，隐约可见一个人影靠坐在床头。 风逐如同雕像般侍立在床侧，看到苏叶进来，目光与她有一瞬的交汇，依旧冰冷，却似乎比昨夜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除了药味，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源自于床幔后的那个人。 苏叶走到房间中央，依着记忆中的礼仪，微微屈膝：“妾身苏氏，参见王爷。”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压抑的、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从床幔后传来。 过了足足十几息，就在苏叶以为对方是不是又昏睡过去时，一个低沉、沙哑，却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压： “苏……婉”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仿佛能将人冻僵的冷意。 “是。”苏叶垂眸应道。 “抬起头来。” 苏叶依言抬头，目光坦然地向床幔望去。虽然隔着纱幔看不真切，但她能感受到一道锐利如实质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脸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个清清楚楚。 “昨夜，”萧煜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很慢，带着一种审问的意味，“是你，伤了本王” 果然是为了昨夜之事！ 苏叶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昨夜旧疾发作，情急之下，妾身只为自保，不得已冒犯王爷凤体，请王爷恕罪。”她将“旧疾发作”和“自保”咬得稍重，点明因果。 “自保”萧煜的声音里似乎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用金簪刺伤本王，也是自保” “当时情况危急，王爷力逾千钧，寻常方法难以制止。妾身略通医理，知晓刺激特定穴位或可暂缓病情，情急之下方才行险。妾身所为，并非意在伤害王爷，实为阻您继续狂躁，恐伤及自身根本。”苏叶回答得条理清晰，既承认了行为，又解释了动机，并将重点引向了对萧煜身体的关切上。 她赌萧煜对毒发时的记忆是模糊的，甚至可能完全缺失。她赌风逐不会也不敢详细描述她那精准的、近乎专业的反击手法。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那冰冷的视线依旧锁定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中的真假。 突然，萧煜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风逐立刻上前，递上温水帕子，脸上写满担忧。 咳声良久才平息，喘息声变得更加粗重。 苏叶垂着眼，却能听到那喘息声中气不足，带有明显的湿罗音，这是心肺功能严重受损的表现。腐心草之毒，已然深入脏腑。 “略通医理”萧煜的声音因为咳嗽而更加沙哑，却陡然转厉，“苏侍郎家的庶女，何时竟通了医理本王听闻，你在苏家深居简出，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昨夜却能临危不乱，精准刺穴自保今日更能在林侧妃面前侃侃而谈，搬出内务府压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虽中气不足，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压迫感，如同狂风暴雨般向苏叶压来！ “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句，已是厉声喝问！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杀机！ 风逐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房间温度骤降。 苏叶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最担心的问题果然来了！原主苏婉和她本人的性格能力差距太大，根本无法掩饰！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狡辩装傻还是……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得益于刚才低头酝酿和现代医学对泪腺的精准控制），声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颤抖和委屈，却又强忍着不肯落下： “王爷以为我是谁难道……难道是怀疑妾身是他人假冒不成”她先发制人，将对方的怀疑引向一个更荒谬的方向，从而为自己争取解释的空间。 “妾身在苏家确实不得宠，母亲早逝，无人庇护，若不谨小慎微、装傻充愣，只怕早已活不到今日！”她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悲愤，“可妾身再卑微，也是读过几本杂书，认得几个字的人！医书药典，不过是妾身在那四方小院里，排遣孤寂、偷偷自学的一点傍身之物罢了！难道庶女就活该愚昧无知，活该任人作践吗” 她句句泣血，半真半假，将性格突变归结于生存所迫的伪装和自学成才，听起来竟合情合理！ “昨日替嫁，非我所愿！昨夜险死还生，更是惊惧交加！若再不奋起自保，难道要像在苏家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王府深院吗！”她看着床幔后的身影，泪珠终于恰到好处地滑落一滴，声音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倔强，“王爷若因此疑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王爷给个痛快，也好过这般日夜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便丢了性命！” 说罢，她闭上眼，扬起纤细的脖颈，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身体却微微颤抖，将恐惧、委屈、不甘和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叶刻意控制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萧煜沉重的呼吸声。 风逐按着刀柄的手，微微松开了些，看着苏叶那副绝望又倔强的模样，冷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床幔后，长时间的沉默。 萧煜似乎在消化她的话，在判断这戏剧性表演背后的真实性。 良久，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似乎褪去了一丝杀意，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审视： “巧舌如簧。” 四个字，听不出是赞是贬。 苏叶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赌对了一半。至少，暂时消除了对方最直接的“假冒”怀疑。 “本王不管你以前如何，”萧煜的声音低沉下去，“既入了定王府，就要守定王府的规矩。安分守己，或许能多活几日。若再惹是生非，或让本王发现你有任何不轨之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狠话都更令人心悸。 “妾身明白。”苏叶低下头，掩去眼中的神色。 “下去吧。”萧煜似乎耗尽了力气，声音变得微弱下去。 “是。”苏叶行礼，缓缓后退。 直到退出凌霄院，重新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双腿有些发软。 这次见面，无异于在刀尖上跳了一场舞，惊险万分。 虽然暂时过关，但萧煜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只是从“你是谁”变成了“你究竟想干什么”。今后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凌霄院，目光深沉。 萧煜的毒，比她想象的更深。他的疑心，也更重。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下人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似乎是无意间，将一个小小的、揉皱的纸团，塞进了她的手里。 苏叶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握紧纸团，快步向静馨苑走去。 回到房间，屏退旁人，她迅速展开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小心膳食，药中有鬼。” 【第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