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夜雨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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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雨，如同天河决堤，倾盆而下，裹挟着震耳欲聋的惊雷，疯狂地砸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狂暴的喧嚣之中。 苏晚静静地伫立在药房窗前，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棂上新系的铜铃。这铜铃是她特意让魏五用旧铜钱熔铸打造而成的，线绳浸泡过桐油，即便在这湿漉漉的雨天，也不会轻易滑落。顾昭前日提醒过她，赵德昌最近与疤脸狗来往密切，而疤脸狗这种专干替人销赃勾当的混混，不得不防。于是，她留了个心眼，在医馆的四角都布置了绊索铃铛，甚至连后院堆放木料的地方，都细心地绕了两圈，为的就是在危险来临时，能第一时间察觉。 “姐，魏叔说后半夜要换班。”小川抱着药罐，匆匆走进来，发梢上沾着晶莹的雨珠，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虎子哥说他巡完前院了，说雨太大，墙根儿的绊索可能......” 话未说完，东边院墙突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急促的声响。铜铃串儿被猛地扯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剧烈震颤，那声音在雨声的掩盖下，依然尖锐地刺进众人的耳膜。 苏晚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手中的药罐“当啷”一声落地，罐中药汁飞溅而出，瞬间溅湿了她的鞋尖。她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攥住小川的手腕，指甲几乎深深掐进少年的皮肉里，急切地说道：“去柴房喊魏五，让他带虎子他们从侧门绕后！”接着，她又朝着里屋大声呼喊，“小翠！把西厢房的病人往菜窖带，一个都不许留！” 小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但他没敢多问半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便转身朝着柴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苏晚则毫不犹豫地冲进药房，迅速抄起石臼里晒干的辣椒末和薄荷粉，一股脑儿地倒进陶瓮之中。紧接着，她划着火折子，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刹那间，呛人的烟雾“腾”地一下窜起，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她急忙抄起扫帚，用力猛扇，白色的烟幕裹挟着辛辣的味道，瞬间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庭院。这一招是她专门准备的，上次处理马蜂窝时就试过，效果显着，能让敌人瞬间睁不开眼。 “苏大夫！”西厢房传来一位老妇人惊恐的哭嚎，“我家娃还发着烧......” “抱着娃跟小翠走！”苏晚一边大声回应，一边抄起门后的木棍，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去。刚跑到门口，便一头撞进了一个黑衣人的怀里。对方浑身散发着湿冷的刀气，那锋利的刀刃擦着她的耳侧飞速划过，在门框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危险的降临。 她急忙弯腰躲避，趁着对方身形稍乱，反手将手中的辣椒粉精准地撒向对方面门。黑衣人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双眼被辣椒粉刺激得泪水直流，视线顿时模糊不清。苏晚趁机一把拽过老妇人，将孩子稳稳地塞进她怀里，急切地叮嘱道：“菜窖最里头有干草，捂紧口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魏五愤怒的吼喝：“狗日的！敢动我家医馆！”紧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惊心。 苏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透过雨幕，瞥见影影绰绰的黑影正朝着药房缓缓挪动。她心里一紧，那里堆着王氏送来的珍贵野山参，还有她刚刚精心配好的治疗瘟疫的药散，若是被抢走或者毁掉，后果不堪设想。 她迅速抄起墙角的火把，用力扔了过去。火把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火星溅落在黑衣人脚边。黑衣人惊跳着避开，慌乱之中，却撞翻了一旁的药篓，当归、黄芪等药材顿时撒了满地，在泥水中翻滚。 “烧了！”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压低声音喝道。 苏晚这才看清，他脸上紧紧缠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而凶狠的眼睛——竟然是影蛇！顾昭曾经提起过，这可是暗卫榜上排名前十的刺客，专门承接灭口的血腥买卖。此刻，他手中正举着浸过油的火折子，缓缓朝着药房的窗纸凑去。 “不行！”苏晚宛如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影蛇扑了过去，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在影蛇的手腕上。火折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在泥水里滚了两滚，火星子瞬间熄灭，仿佛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番后，最终无奈地消逝。 影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激怒，反手狠狠掐住苏晚的脖子，那力道大得让她眼前顿时一片发黑，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影蛇凑到她耳边，声音如同淬了冰一般寒冷刺骨：“苏大夫不是挺能救么今儿个，你连自个儿都保不住。” “放手！” 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刺耳声响。顾昭的身影如同苍鹰一般，从屋顶迅猛俯冲而下，手中佩刀瞬间出鞘，一道寒光如闪电般掠过影蛇的手腕。刺客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苏晚顿时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昭旋即转身，稳稳地挡在苏晚面前，刀背用力磕在影蛇的膝弯处，强大的力量逼得对方单膝跪地。与此同时，暗卫们如同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迅速窜出。影十二的剑精准地抵住另一个黑衣人的咽喉，魏五则拎着被雨水打湿的木棍，正将最后一个刺客狠狠地往墙上撞去，每一下撞击都伴随着刺客痛苦的闷哼。 “顾......”苏晚刚艰难地吐出一个字，顾昭已迅速转身，伸手稳稳扶住她，指腹轻轻抹过她脖子上那道醒目的红痕，眼底翻涌着如同暗潮般的愤怒与担忧：“伤着没” 她微微摇头，目光却突然落在影蛇腰间。那里挂着一个染血的布包，边角露出半截明黄缎子，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眼。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伸手扯出布包，用力抖开。一张盖着朱红印信的纸笺，“啪嗒”一声落在泥水里。 苏晚急忙蹲下身，雨水缓缓冲开墨迹，“晋王府”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晋王府”她的嗓音忍不住发颤，满心的疑惑与震惊，“他们为什么......” “因为你治好了王夫人的难产。”顾昭紧紧捏着纸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王夫人的嫡子是晋王世子的表侄，你保大的决定，断了他们换血嗣的算计。”他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神情严肃而急切，“我早说过，京城的善意带着线——王氏送药材，是想让你替晋王府卖命；你不收银子，他们便要灭口。” 影蛇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渗出，在雨水的冲刷下，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顾统领好本事，可你护得了她一时......” “带下去。”顾昭冷冷地截断他的话，对影十二使了个眼色。 暗卫们拖着影蛇，朝着院外走去。雨水无情地冲开他脸上的黑布，露出左脸那道狰狞的刀疤——正是疤脸狗提过的“蛇王”。 魏五蹲在断墙根儿，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块带鳞纹的碎布，抬头说道：“大人，这料子是苏州绣坊的，专给王府做暗卫服。”他抬起头时，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赵德昌那老匹夫，不过是替晋王府跑腿的。” 苏晚望着满地狼藉的药材，又看了看顾昭手中那道沾满泥水的密令，心中五味杂陈。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雨丝中飘来一阵药香——是药房里没烧完的艾草，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血味，呛得人眼眶发酸。 她缓缓弯腰，捡起一截被踩碎的野山参，指腹轻轻摩挲着断面，仿佛在感受着它曾经的生机与珍贵。“他们怕的不是我，是我治活的人。” 顾昭伸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指尖在她耳后停留了片刻，轻声说道：“往后每夜我留暗卫守着，你......” “不用。”苏晚坚定地打断他，将野山参小心翼翼地放进药篓，“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苏记医馆的灯，灭不了。”她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药房，捡起地上的药刀，在掌心轻轻一按，仿佛在给自己注入力量，“明儿个，我就把医馆的墙砌高三尺。” 影蛇被押出医馆时，突然回头看了苏晚一眼。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苏大夫，你可知晋王府的人......” “闭嘴！”影十二的剑柄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后颈。 刺客闷哼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却仍在疯狂地笑着，那笑声在雨声的掩盖下，如同根根细针，直直地扎在苏晚的耳后，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顾昭皱着眉头，望着影蛇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苏晚。她正静静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撒了满地的药材往竹篓里捡，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拾起自己最珍贵的生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又摸了摸怀里的蜜饯纸包——那是今早苏晚塞给他的，说能防着他熬夜饿肚子。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交织在天地之间。医馆的灯笼被雨水打湿了，可暖黄的光却依然在雨幕里摇曳，如同团顽强燃烧、永不熄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