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京城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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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撤下，十名原本面色灰败、呼吸短促的病患，几乎在同一时间长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浊重而悠长，仿佛将盘踞在肺腑间的死气尽数吐出，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重新泛上脸颊的血色。 周遭的死寂被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打破，随即，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 “天呐！真的……真的有效！你看王二麻子，他都能坐起来了！” “何止是坐起来，我方才看他进门时，半条命都快没了！苏神医这手笔，简直是阎王手里抢人！” “十人同治，分毫不差，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控针之术！” 议论声、惊叹声、抽气声汇成一片热浪，几乎要将仁心堂的屋顶掀翻。 那些原本抱着怀疑甚至敌视态度的医师们，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眼中写满了颠覆性的震撼。 他们穷尽一生所学的医理，在眼前这摧枯拉朽般的效果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周文站在人群中，身体微微颤抖。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激动，一种窥见天道的战栗。 他死死盯着苏晚那双沉静如水、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眼眸，心中一个盘桓已久的声音，终于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虚弱但充满感激的声音响起。 “苏神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十足的大娘在女儿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正是最早一批被苏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李大娘。 她走到苏晚面前，竟是不顾身体未愈，颤巍巍地便要跪下。 苏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温声道：“李大娘，你身子刚好，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李大娘眼圈一红，声音哽咽：“神医，我这条命是您给的，现在城里遭了这么大的难，您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操劳，我……我看着心疼啊！”她攥紧苏晚的手，眼神无比恳切，“我这条老命，早就该还给您了！您让我做点什么吧，端茶送药，打扫擦洗，什么都行！只要能帮上一点忙，我死也甘愿！” “说得对！苏神医，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我们都是您救回来的，现在也该我们出份力了！” 一时间，那些已经好转的病患家属们纷纷响应，群情激奋。 他们质朴的脸上，闪烁着最真诚的光芒。 苏晚心中一暖，这便是她前世今生，都未曾改变的行医初心。 她没有推辞，因为她知道，对于这些善良的人来说，能为拯救这座城市出一份力，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人心的良方。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好！各位的心意，苏晚心领了。李大娘，你身体初愈，重活累活不能干。我这里正缺人手分发和熬制汤药，你心思细，正好可以帮我盯着。我再教你一些基础的护理法子，照顾那些重症病人。” 李大娘闻言，激动得连连点头：“哎！哎！我听神医的！” 苏晚又看向其他人，迅速做了安排，一时间，原本只是作为病患和家属的众人，竟被她有序地组织起来，成了一支充满活力的后援队，仁心堂的运转效率瞬间提升了数倍。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中，周文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到了苏晚面前。 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包裹，打开来，里面是数株品相极佳的珍稀药材。 “苏先生。”周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躬身九十度，行了一个拜师大礼，“学生周文，今日特来拜师。学生愿舍弃太医院御医的身份，从此专心追随先生，学习救死扶伤的真正医道！”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太医院的那些陈规旧矩，在真正的疫病面前不堪一击。您的医术，您的方法，才是真正能救万民于水火的希望！学生……不愿再被那些腐朽的老派思想束缚，恳请先生收我为徒！”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放弃太医院御医的身份 那可是天下医者梦寐以求的荣耀！ 周文竟然说舍弃就舍弃 苏晚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与真诚，缓缓点了点头。 她知道，周文已经完成了思想上的蜕变。 这样的璞玉，值得雕琢。 “好。”苏晚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每日查房，参与所有病例的分析与讨论。” “是！师父！”周文激动地再次躬身，这一次，他喊出的是“师父”。 然而，这份喜悦与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仁心堂后院，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单膝跪在了正在与苏晚商议下一步治疗方案的顾昭面前。 是影十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主子，有发现。”影十一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属下奉命巡查城中可疑之处，在南城一间废弃的茶铺夹墙内，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 顾昭接过，只打开一角，一股极其淡雅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甜腻的香气便飘散出来。 苏晚的脸色瞬间一变：“是那种毒香粉！但味道……似乎又有些许不同。” 顾昭眼神一凛：“人呢” “已经拿下。”影十一汇报道，“是个伪装成外地商贩的男子，骨头很硬，但还是招了。他是庆王府的死士，潜伏在京中已久。据他交代，这批新的毒香粉经过了改良，毒性更烈，发作更快，他们的目标……仍是皇宫。庆王府的残党，想在冬至大祭之前，给朝廷一个‘惊喜’。” “庆王府……”顾昭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机，周遭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苏晚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对顾昭道：“顾昭，不能再被动防御了。敌在暗，我们在明，这样下去防不胜防。我有一个计划。” “你说。”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动手之前，把所有隐患全部揪出来！”苏晚的目光锐利如刀，“我建议，立刻联合城中所有信得过的医馆和药铺，再由你的暗卫配合，对京城内所有的香料铺、染坊、甚至胭脂水粉铺，进行一次地毯式的突击清查！毒香粉的原料和成品，必然会留下痕迹。必须赶在冬至之前，将这些毒瘤连根拔起！” “好！”顾昭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拍板，“此计可行！我立刻调派人手，今夜便开始行动！”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这次行动，代号‘焚香’！” 一场席卷全城的风暴，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仁心堂的灯火，直到深夜也未曾熄灭。 周文没有去休息，他正襟危坐于灯下，面前摊开的，是苏晚亲手交给他的一叠笔记。 这是苏晚对此次疫病从发现、分析到治疗的全部记录。 纸上的字迹娟秀而有力，记录的却是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医学世界。 从病毒的猜想，到传播途径的阻断，再到那套神鬼莫测的针法原理，每一个字，每一幅图，都像一扇扇窗，让他窥见了医道之巅的瑰丽风景。 他看得如痴如醉，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又激动得拍案叫绝。 “原来如此……原来这套针法并非随意施为，每一针的角度、深度、捻转的频率，都对应着不同的病理阶段……简直……简直是神迹！” 周文捧着笔记，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自己的渺小，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前路的光明与浩瀚。 他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将师父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绝不能有丝毫的错漏。 这不仅仅是医术，这是无数人的性命，是这座城市的希望。 他翻开新的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不同阶段汤药的配方和剂量调整，以及每一味药材的君臣佐使。 每一个微小的调整，旁边都附有详尽的注解。 周文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他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被这渊博如海的知识洗礼和重塑。 他将全身心沉浸其中，决心要将这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医道真理，彻底地、完整地吸收，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