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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年三月初二。 乾清宫西暖阁内，炭火已撤，换上了带着初春凉意的微风。 崇祯皇帝面前，摊开着张彝宪最新呈报的内库收支总账。 那串代表着结余的数字，依旧耀眼——大明龙元，一亿三千九百六十万枚。 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帝王都心跳加速的巨额财富，是崇祯推行一切改革的底气所在。 然而，崇祯看着这串数字，眼神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思量。 钱，不能只是堆在库房里发霉。 更不能仅仅作为军费消耗掉。 它必须流动起来，必须成为撬动整个帝国经济的杠杆，成为掌控国家命脉的无形之手。 是时候了。 他抬起头，对侍立一旁的王承恩道：“传张彝宪。” “老奴遵旨。”王承恩躬身退下。 不多时，张彝宪快步而入，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青袍，眼神锐利，步履沉稳。 “奴婢张彝宪，叩见陛下。” “平身，看座。”崇祯指了指旁边的锦凳。 “谢陛下。”张彝宪谨慎地坐下半个屁股，腰背挺直，静待圣谕。 崇祯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那份内库账册推到他面前。 “彝宪，内库之财，于国于民，干系重大。你以为，这些钱，当如何处置，方能效用最大” 张彝宪心中一动，知道皇帝此问必有深意。 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陛下，内库之财，首要在于支撑军国大事，如新军粮饷、军工制造、水利兴修。其次，可用于平抑物价，赈济灾荒，稳定民生。总之，需用在刀刃上，严防贪墨，确保陛下之意志得以贯彻。” 回答中规中矩，是合格的管家思维。 崇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但不全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绿的枝桠。 “钱，如同流水。死水必腐，唯有流动，方能滋养万物，焕发生机。” “如今龙元虽已成制，然民间流通仍以碎银、铜钱、甚至实物为主，杂乱无章，阻碍商贸，更易被奸商劣绅操控。” “朕，欲设立 ‘大明皇家银行’ ！” “银行”张彝宪微微一怔，这个词汇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不错。”崇祯转过身，目光灼灼，“此‘银行’，非寻常银号、钱庄可比。” “其一，它由朕之内库作为根本，以大明国运为担保，信用至高无上！” “其二，它不仅仅经营存、放、汇兑之业务。朕要它，代理国库，发行官票，逐步将大明龙元推行至帝国每一个角落，统一币制！” “其三，它要向可信的商人、工坊主、乃至有信誉的农户提供低息贷款，扶持工商，振兴百业！” “其四，它要成为朕掌控国家经济脉络的眼睛和手臂！通过银钱流动，洞察各地虚实，调节市场冷暖！” 崇祯每说一条，张彝宪的眼睛就更亮一分！ 他本就是财务能手，对钱粮流转极其敏感。 皇帝描绘的这番蓝图，远远超出了一个皇家账房的范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凌驾于所有商业机构之上的金融帝国的雏形！ 其权力和影响力，甚至不亚于一部尚书！ “陛下圣明！此策若成，则财权尽归陛下，民间商贸亦将空前活跃，国力必增！”张彝宪激动地说道，但随即面露难色，“然……此事千头万绪，涉及甚广，需得力之人统筹，且需绝对忠诚，奴婢恐……” “朕今日召你来，便是要你来做这大明皇家银行的首任行长！”崇祯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张彝宪浑身一震，猛地从锦凳上滑落，跪伏于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陛下！奴婢……奴婢何德何能，敢担此擎天重任！此事实在干系太大，奴婢唯恐才疏学浅，有负圣恩！” “朕说你能，你便能！”崇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同能穿透人心，“你执掌内库以来，账目清晰，管理严格，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忠于任事。此职，非你莫属！” “陛下……”张彝宪抬起头，眼中已隐含泪光，那是被绝对信任激发的激动与使命感。 “起来。”崇祯亲手将他扶起，语气转为凝重，“记住，银行之行，如履薄冰，亦如持利刃。” “朕授你几项机宜，你需谨记于心。” “第一，稳字当头。初始阶段，业务宁少勿滥，信用重于一切！绝不可发生无钱兑付之丑闻！” “第二，循序渐进。先于北京、南京、苏杭、广州等商贸重镇设立分号，以汇兑、官款存储为主，逐步推开。” “第三，严控风险。放贷需有抵押，审核务必严格！尤其是对大商户、大地主的贷款，更要慎之又慎，以防其借机兼并，祸害地方。” “第四，人才为本。可招募徽商、晋商（已清算者除外）中熟悉银钱业务、信誉良好者为雇员，但核心管理层，必须由你绝对信任、且忠于朕之人担任！可先从内书房、户部清吏司中挑选机敏可靠之年轻吏员，由你亲自培养。” “第五，秘奏专权。”崇祯压低了声音，“银行所见所闻，凡涉及官员贪腐、商贾不法、地方异动者，你可直接密奏于朕！此银行，亦是朕之耳目！” 张彝宪将皇帝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刻在心上，重重叩首：“陛下教诲，奴婢字字铭记！必以性命守护‘大明皇家银行’，使之成为陛下手中利国利民之神器！若有差池，奴婢提头来见！” “好！”崇祯赞许地点点头，“初始资金，朕会从内库拨付一千万龙元作为本金。你尽快拿出章程，选址、招募人手，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北京总号挂牌开业！” “奴婢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张彝宪退下时，脚步因为激动和压力而略显虚浮，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明亮。 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舞台。 一个足以青史留名的舞台。 看着张彝宪离去，崇祯重新坐回御座，轻轻吐出一口气。 金融的力量，在这个时代是降维打击。 掌握了货币发行权和信贷权，就相当于扼住了整个帝国经济的咽喉。 不仅可以更方便地筹措军费，支持工业建设，更能潜移默化地削弱地方豪强和传统钱庄的势力，将经济命脉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这比单纯抄家杀人，更隐蔽，也更有效。 “王承恩。” “老奴在。” “拟旨，明发天下：设立大明皇家银行，总揽官款存储、货币发行、汇兑信贷等事宜，由内库拨付本金，以固国本，以便商民。首任行长，由内官监太监张彝宪兼任。” “再拟一道中旨给户部，令其协同办理，不得掣肘。” “老奴遵旨。” 旨意下达，必然又会在朝堂引起一番波澜。 但崇祯不在乎。 内库有钱，新军在手，朝堂肃清。 他有足够的底气，推行任何他认为是正确的政策。 大明皇家银行，将是他重构帝国经济秩序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钱能通神，亦能役鬼。” 崇祯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朕倒要看看，是你们这些地头蛇的银子多，还是朕这真龙天子的……国帑更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