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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阳独自走在自贡城陌生的街道上,警卫员小陈默默地跟在几步之后,保持着一段既能随时护卫又不打扰他沉思的距离。 浓雾依旧没有散去,反而似乎更加粘稠了,将周遭的一切——高耸的天车、青黑的瓦檐、蜿蜒的石板路——都浸泡在一片混沌的乳白之中。 声音也被雾气吸附、扭曲,远处盐工劳作的号子、骡马的响鼻、甚至城内零星响起的宣告易主的喇叭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脚步沉重而漫无目的,那份伤亡报告上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头反复灼烫。 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在脑海中闪现,又伴随着战场上的硝烟与呐喊碎裂、消失。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巨大的代价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茫。 他穿越而来,怀揣着对未来的知晓与改变历史的雄心,可当冰冷的死亡以如此具象、如此庞大的数量呈现在面前时,那种身为穿越者的先知与优越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作为一个“人”,面对生命无情消逝的无力与悲恸。 他走的这条路,浸满了鲜血,这真的是唯一的路吗他所谓的“拯救”,是否本身就伴随着无法回避的罪孽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几条寂静无人的小巷,地势渐渐升高。 周围的房屋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在雾中显得浓绿深沉的树林。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吞噬的苦闷与迷茫中,一阵若有若无、却极其悠远沉浑的钟声,穿透浓雾,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咚……” 钟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安抚力,仿佛不是敲在铜钟上,而是直接敲击在人的心湖之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将那淤积的沉重与纷杂稍稍震散了一些。 张阳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这钟声……与他熟悉的一切都不同。它不是宜宾工厂汽笛的尖锐,不是战场上炮弹爆炸的暴烈,也不是胜利欢呼的喧嚣。它是一种沉静的存在,亘古如斯,不为外界的任何变迁所动。 “团座” 小陈见他停下,警惕地四下张望,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这浓雾和陌生的环境,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听到钟声了吗” 张阳问,目光投向雾气笼罩的山林深处。 小陈凝神听了听,点点头: “听到了,好像是从山上来的。” “去看看。” 张阳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好奇,或者说,是一种被那钟声吸引的本能。他需要一点不同于军营、不同于硝烟、不同于死亡的归所,哪怕那只是暂时的逃避。 两人循着钟声,沿着一条被落叶和青苔覆盖的石阶小径,向上攀登。雾气在林间缭绕,树木的枝干在乳白色的背景中伸展出奇特的形状,宛如墨画。 越往上走,钟声越发清晰,那“咚……咚……”的韵律,仿佛带着一种洗涤心灵的作用,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只是跟着那声音,一步步向上。 石阶的尽头,雾气稍薄,一座古刹的轮廓隐约浮现。 青灰色的砖墙饱经风霜,暗红色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旧匾,上面以古朴的笔法写着四个大字—— “天池禅寺”。 寺前有一方不大的水池,水色幽深,在雾中泛着微光,想必便是“天池”之名的由来。 此刻万籁俱寂,唯有那悠扬的钟声,仍不紧不慢地从寺内传出。 张阳示意小陈在寺外等候,自己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惊扰了千年的旧梦。 寺内庭院不大,古树参天,枝叶在雾气中滴着水珠。 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殿门敞开,隐约可见佛像慈悲的轮廓。 钟声是从殿后传来的。张阳没有进殿,而是沿着回廊,信步向钟声的方向走去。 回廊幽深,两侧的壁画已然褪色模糊,诉说着无人细听的故事。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是一个更为幽静的小院,院中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铺成一张厚厚的地毯。 而在小院的角落,一座古朴的钟亭下,一位身着灰色僧袍、须眉皆白的老僧,正背对着他,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地撞击着悬挂的铜钟。 他的动作舒缓而稳定,仿佛与那钟、与这雾、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张阳停住脚步,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老僧撞钟的背影,听着那涤荡心灵的钟声。 他感到自己那颗被战争、死亡、责任重重包裹的心,在这奇异的氛围中,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最后一记钟声余韵袅袅,终于消散在雾气里。 老僧缓缓放下钟杵,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清癯,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深邃,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迷雾,直抵本质。 他看到站在院中的张阳,眼中并无惊讶,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种平和至极的笑容。 “施主,雾重路滑,能寻至此地,便是有缘。” 老僧的声音不高,却像那钟声一样,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张阳耳中。 张阳回过神来,连忙合十还礼,虽然他并不精通佛礼,但此刻心中充满了敬畏。 “打扰大师清修了。在下……迷途之人,闻钟声而来,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军人一个心事重重的过客 老僧微微一笑,目光掠过张阳虽然换了便装但仍难掩军人气质的挺拔身躯,以及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却并未点破,只是伸手指向旁边一间小小的禅房。 “雾寒侵骨,施主若不嫌弃,可入内饮杯粗茶,暖暖身子。” 禅房内陈设极为简朴,一桌,两蒲团,一壶清茶正冒着袅袅白气,与窗外的雾气融为一体。墙上挂着一幅字,笔法苍劲,那上面写道: 山静尘清,水参如是观; 天高云浮,月喻本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