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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自己走近的是一块很大的桑树地。桑枝像是已被采光了桑叶,光秃秃地根根直立着。有许多桑葚长在上面,紫黑紫黑的。直立的枝条底部,是一个个拳头一般的树瘤。这是桑枝剪下后留下的痕迹。桑树地里有一个很大的坟包,坟包上青草萋萋。有许多女人似乎在采桑叶,我像是听到桑地里一片喧哗,但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母亲告诉我,我出生于1958年的正月廿七日。我一直弄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将公历和农历凑成我的生日?倘如年是公历,那么月、日也应该是公历;倘如月、日是农历,那么年应该也是农历。应该是戍字年。但不知是哪个戍?说起我的生日,母亲总会言言凿凿地说:“你是日中午时出生的。你出生时,孙医师刚刚到家,医院是十一点钟下班的。所以,你是日中午时的狗!”她将“日中午时”四个字说得很重。 在故乡小镇一直有这样的一种说法:“男难逢日中午时,女难逢半夜子时。”在排人的生辰八字时,似乎出生的时辰十分要紧,而我出生的时辰,正是小镇人认为男人难逢的时辰。所以,母亲才会在“日中午时”四个字上加重她的语气。大概母亲也认为,既然长子出生的时辰正好是男人难逢的日中午时。那么,长子日后的大富大贵是必然的。所以,在之后的许多时候,只要一说起她孩子们的生日,她就会将我的生日时辰作为她炫耀的资本,尤其是听的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时,母亲会兴奋得满脸泛起潮红。 其实,我出生时的表现应该与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天上也没有出现什么祥瑞,周边的环境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天上既没有出现彩虹,也没有突然出现闪电;既没有狂风突起,也没有大雨倾盆。我家的屋脊是既没有飞来凤凰,我家的梁柱上也没有出现盘龙。天空只是没有云彩,那一轮灿烂的春日,正暖洋洋地挂在人们的头顶。稳婆不慌不忙地迎接我来到这个世界。 因为母亲是第二胎,所以一切顺利。而我呢,也必定像所有刚出生的孩子一样,闭着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哇哇大哭。只是可能我哭的时间比别的孩子稍微长一些而已。这个世界是如此地陌生,我能不愤怒地表达一下我的满心不愿意吗?我已无法揣测这个世界给予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也无法知晓在我初生的脑海中瞬间泛起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绪?人人都避不了的七情六欲,在那一刻迸发出的,是几芽初生的七情六欲的胚芽?也许只是一种本能的拒绝。 但是,这本能的拒绝并不能阻止我来到这个世界。也许,这梦中的坟包便昭示了我最终的结局。谁愿意从温暖的母亲肚中,一路坎坷,历尽磨难地朝这青草萋萋的坟包中奔呢?尽管是如此地不愿意,我还是无可奈何地降临了。 许多年之后回过头来看,我出生的那一天虽然没有任何的祥瑞显现,但是,整个社会却早已沉浸在那份躁动不安中了。也因此,命相中的大富大贵转变成了多灾多难。 应该是在我上托儿所的时候。那时,小镇为了解决双职工家庭的幼儿照看问题,在镇中石桥的北堍办起了一个托儿所。托儿所是一间大开间的平房,平房的大门正对着桥堍的那个斜坡。大门口拦着拆卸下来的大门。我只能踮起脚尖,才能从横在大门口门沿上侧朝外看。桥堍上是上上下下、步履匆匆的行人。 我能看得到的人的脸庞一律忧郁地皱着眉头。在我的记忆深处,就像是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所有的景象都已经泛黄,已经模糊不清。我只记得我似乎永远吃不饱。在托儿所喝粥时的那只外绿内白的小搪瓷碗,被我永远舔得干干净净。多年之后,母亲说起这一幕,总会心酸得几乎掉眼泪。 另外一个年代久远的泛黄黑白照片景象是,父亲背着我由西朝东走,在桥西那个拐角折而朝北。这是要送我去托儿所呢!应该是在冬天,天阴沉着正下着蒙蒙细雨。我的两只脚没有穿鞋和袜子,在寒冷的天气里冻得通红。大概是我不愿去托儿所,又哭又闹将鞋袜全都蹬踢掉了吧!但是显然,我的抗争并没有达到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幼年留给我的只是饥寒交廹?而没有其它值得回忆的温馨?难道在那个年代,饥寒交迫才是主旋律? 在我能上托儿所时,应该我的大弟弟出生了。所以,多年之后,母亲说起我挨饿的情景,总会将她生产后,得到的营养品配给居然是几条咸带鱼一事混杂在一起。那时候有一段时间,父亲被抽调去外地支持矿区建设了。母亲一人扯拉着三个孩子,确实是够难的了。 留在我幼年记忆深处的这两张泛黄的旧照片,总会让我产生幻觉,真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并常常为之窃喜。殊不知,伴随我降临的是一场规模浩大的疯狂。人们连蹦带跳地在幻想的驱动下,制造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荒唐。荒唐的人用幻想堆砌了一个荒唐的现实;荒唐的现实又回头来给荒唐的人予以致命的一击。许多年以后,当这些荒唐被扯下神秘的面纱时,还真让人啼笑皆非呢! ……此处略去2606字 我便是出生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又让后人每每回忆都感觉荒唐可笑的年代。而且还是小镇人说的那个男人难逢的时辰:日中午时!莫非,真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我吗?!我这一生,也将经历九九八十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