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教导司的第一次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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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教导司的第一次宣讲 天策府四司之中,教导司的进展最为迟缓。当作战司忙着清点名册、侦察司冒险探查敌情、后勤司精确核算物资时,教导司的工作却显得虚无缥缈,无从下手。庞万春虽然兼任副手,但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作战司,对“铸魂”之事感到力不从心,只能指派了几个识字的弟兄,磕磕巴巴地尝试。 第一次正式的宣讲,是在一种近乎尴尬的气氛中开始的。 地点选在洞穴内一处相对平坦、能容纳百十人的地方。没有讲台,没有旗帜,只有中间燃起的一堆稍大的篝火,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被召集来的士卒,大约七八十人,多是些伤势较轻或无所事事的,他们被要求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聚集到这里。大多数人脸上带着茫然、好奇,甚至是一丝不耐烦。对他们而言,听人“讲话”远不如抓紧时间休息,或者琢磨下一顿那点可怜的粮食实在。 负责主讲的是个叫孙秀才的老兵。他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是义军中少有的“文化人”,被庞万春硬拉来充数。孙秀才站在篝火前,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写着几个大字的树皮,紧张得手心冒汗。火光映着他有些局促的脸。 “诸位……弟兄,”孙秀才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试图模仿记忆中说书先生的样子,“今日,我等奉圣公之命,在此宣讲……宣讲我义军之宗旨,与……与当前之要务。” 开场白就有些磕绊。下面的士卒们安静地听着,眼神却有些飘忽。 孙秀才照着树皮上的字念道:“夫……夫天地之间,人皆平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乃赵宋无道,官吏贪腐所致……”他引用了些半文半白的词句,这些都是方腊起义时流传的口号,但经过孙秀才之口,显得格外生硬和遥远。 下面的士卒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啥意思” “好像说当官的坏,咱们穷……” “这谁不知道还用他说” 低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响起。 孙秀才更紧张了,额角见汗,加快了语速:“是故,我圣公方腊,顺天应人,揭竿而起,旨在……旨在建立平等之世,使我等穷苦百姓,皆有饭吃,有衣穿……” 这些话,在起义之初确实能点燃热血,但在此刻这绝境之中,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敌军号角,看着身边缺医少药的同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有人打了个哈欠。 有人偷偷揉着咕咕叫的肚子。 更多的人则是一脸麻木。理想很美好,但现实是,他们被困在这个山洞里,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孙秀才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和冷场,他越念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他试图加入一些鼓舞的话:“弟兄们……当……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相信圣公,必能带领我等……杀出重围……” 然而,空洞的口号无法引起共鸣。宣讲陷入了僵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个教导司成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前排、腿上裹着脏污布条的老兵,忽然瓮声瓮气地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悲愤:“孙秀才,你说这些大道理,俺们这些粗人听不懂!俺就想知道,俺这条腿,是为了啥没的俺们困在这洞里,明天官兵打进来,俺们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咋办等死吗!”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瞬间激起了涟漪。 “对啊!俺家老娘还在青溪,不知是死是活……” “当初跟着圣公,是想有条活路,现在路在哪儿” “平等俺看洞里分粮,也未必就真公平……” 抱怨、质疑、恐惧、对未来的迷茫……种种被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开始低声涌动。孙秀才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这次宣讲就要以失败和混乱告终,一直坐在人群后方阴影里、默默观察的方腊,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光靠空洞的口号和无力的说教,是无法打动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的。他必须亲自下场,用最直白、最残酷也最真实的方式,去触碰他们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在庞万春担忧的目光中,方腊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篝火旁。他的出现,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没有看孙秀才,而是直接面向那些面带不满和迷茫的士卒。 “他说的,你们听不懂,觉得没用,是不是”方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直接承认了刚才宣讲的失败。 众人沉默,算是默认。 方腊的目光扫过那个断腿的老兵,又扫过众人:“你们想知道,你的腿为什么没你们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被困在这里你们更想知道,明天怎么办,是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指向洞穴之外,语气陡然变得沉痛而锐利:“因为外面那些人,童贯、宋江,还有他们代表的赵宋朝廷,不让我们活!他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你的腿,是为了不让他们的刀砍掉更多弟兄的腿,是为了不让他们的马蹄踏碎我们最后一点希望,才没的!” 这话没有丝毫修饰,赤裸裸地揭示了矛盾的根源,将外部压力具体化、敌人化。 “我们为什么被困在这里”方腊继续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是因为我们之前不够强!是因为我们中间出了钱振鹏那样的叛徒!是因为我们像一盘散沙!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提高,目光变得坚定:“我们清除了内奸,我们成立了天策府!我们正在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我们昨晚还出去烧了他们的营寨,抢了他们的箭!我们不是在等死!” 他环视众人,语气放缓,却更加深入人心:“我知道,大家怕,大家饿,大家想家,想爹娘。我也怕,我也饿,我也有爹娘!”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圣公,而是一个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恐惧有牵挂的人。 “但是,怕有用吗饿,光坐着等,粮食会从天上掉下来吗想家,不杀出去,能回得去吗!” 一连串的反问,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我们现在没有退路!唯一的生路,就在前面,需要我们用手中的刀,用身边弟兄的命,一起去拼,去抢!” 他的话语充满了现实的残酷,却也指明了唯一的方向。 “教导司宣讲这些,不是给你们画饼充饥!”方腊指向那面刚刚匆忙挂起来的、写着一个歪扭“教”字的破布,“是要让你们记住,我们为什么拿起刀!是要让你们知道,我们流的每一滴血,是为了不让我们的爹娘、我们的子孙,再受我们受过的苦!是为了有那么一天,这天下,真的能‘是法平等’!” 他将崇高的理想,与最现实的生存需求结合在了一起。 “这些话,不是光用来听的,是用来做的!”方腊最后说道,声音斩钉截铁,“从今天起,教导司不仅要讲,还要记!记下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记下谁在私下里动摇军心!功必赏,过必罚!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跟着天策府,奋勇向前才有活路,背叛退缩只有死路!” 第一次宣讲,在方腊的亲自介入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它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许诺,有的只是赤裸裸的现实、残酷的选择和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利害关系。 士卒们沉默地散去,但很多人眼中的麻木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被点醒的痛楚,有被激发的愤怒,也有了一丝模糊的、关于为何而战的认知。他们或许依然恐惧,依然迷茫,但至少,那颗名为“思想”的种子,已经被方腊用最直接的方式,强行摁进了这片近乎荒芜的心田。 教导司的工作,从此有了一个艰难却真实的方向。孙秀才等人看着方腊,眼中充满了敬畏。他们明白了,宣讲,不是照本宣科,而是要直面人心,回应最真实的痛苦与渴望。这第一次宣讲的失败与转折,给初生的教导司上了最深刻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