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尘封遗言，血肉为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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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山。 顾家老宅深处，那间尘封了二十余年的地下密室，常年维持着恒定的温度与湿度。 空气里，陈旧的灰尘因为那一声突兀的电子音而微微震荡。 密室中央，那台被白布覆盖的古怪仪器，猩红色的指示灯正执着地闪烁着，如同黑暗中一颗苏醒的心脏。 “『摇篮』…启动…” 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密室中重复了一遍，随即归于沉寂。 只剩下那抹猩红，在黑暗中无声地明灭。 “吱呀——” 厚重的铅制大门被从外部推开，一道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是顾家的老管家，顾忠。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台正在发光的仪器，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激动与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在这座宅子里待了五十年，伺候了顾家三代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间密室，以及这台仪器的意义。 这是苏晚女士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核心的遗物。 二十多年了，它就像一座坟墓，安静地矗立在这里，从未有过任何反应。 直到今天。 顾忠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道光，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光芒会灼伤他的灵魂。 “夫人…”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您当年的话…难道…难道真的应验了”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苏晚女士在进入那场注定失败的实验前，最后一次见他。 『忠叔，如果有一天，这台『摇篮』启动了，那就证明，我的孩子…找到了他存在的意义。』 『到那时，无论发生什么，请您一定要…站在他那边。』 当年的话语，此刻犹在耳边。 顾忠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陈旧金属和灰尘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转身，走出密室，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他来到书房，拿起那部红色的，只有一条线路的加密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是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顾言的父亲，顾天正。 “老爷。”顾忠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但那细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摇篮』…启动了。” --- 海上平台，隔离实验室。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丝线，每一秒都漫长而清晰。 顾言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金色的能量，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入侵者。它们像是找到了河道的溪流，在他的经脉中奔腾，冲刷，改造着他这具凡人的躯壳。 痛苦依旧，但一种奇异的掌控感，正从痛苦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季骁指尖那微乎其微的颤动。 那一下，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他死寂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不是漏跳了一拍，而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酸楚，狂喜，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 “季骁…” 他侧过头，金丝眼镜下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 “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变的沙哑和温柔。 “我知道你能听到。” 操作台后，陈博士和一众研究员，正紧张地盯着屏幕上那两组开始出现奇妙同步性的数据流。 “先生的脑电波频率…正在和季骁的脑电波，达成同频共振！”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低声惊呼，“这在医学上…根本不可能！” 陈博士没有说话，他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顾言的嘴唇上。 他在对一个深度昏迷的病人说话。 这不符合逻辑，不科学。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 顾言没有理会那些研究员的窃窃私语，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旁边担架上躺着的这个人。 “你这个笨蛋…”他伸出那只没有连接导线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季骁紧蹙的眉头，试图将那里的褶皱抚平。 “明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每次训练擦破点皮都要龇牙咧嘴半天。这次，怎么就这么勇敢了” 他的指尖，带着他身体滚烫的温度，落在季骁冰凉的皮肤上。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a大的篮球场上。你穿着一身被汗浸透的球衣，脚上那双白袜子，在阳光下白得晃眼。你笑着，露出两排白牙，周围所有人的尖叫，都成了你的背景板。” “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像一本摊开的书，谁都能读懂。”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叫蠢，那叫纯粹。” 顾言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我给你设下圈套，用一份合约把你绑在身边。我给你立下规矩，监控你的行踪，把你当成一件私有物。我以为，我是在掌控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可我错了，季骁。从一开始，就是你，在掌控我。” “你会在我胃痛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我煮一碗寡淡的白粥，还非要盯着我喝完。” “你会在顾飞带人来挑衅的时候，想也不想地挡在我身前，明明自己怕得要死，还要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会在我被家族的阴影逼到角落，第一次露出脆弱的时候，伸出手，笨拙地拍拍我的背，说，『顾言，没关系，有我呢。』”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顾言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季骁的额头上。 “是你，把我从那个只有数据和计划的冰冷世界里，一点一点地拖了出来。是你，让我这台只会计算利弊的机器，开始有了温度。” “所以，你怎么能死” “我还没带你去过北欧看极光，还没听你骂骂咧咧地学会打领带，还没看你…穿着我给你买的白袜子，在只属于我们的球场上，再为我赢一场。” “你欠我的，太多了。” “所以，给我醒过来。” “听见没有” 他像是在下达一道命令，又像是在做最卑微的祈求。 “把你的痛苦，分给我。把你的命，交给我。” “我…是你的锚。” 这是承诺，也是契约。 一份用血肉，用灵魂，重新签订的，永不背弃的契约。 --- 另一处空间。 林泽端着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夜色笼罩的城市。 他身后，鬼影的全息投影静静地站着，平淡的电子合成音正在汇报。 “先生的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但正在趋于一种新的平衡。他与季骁的脑电波已经完全同步。根据陈博士的报告，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生命链接形式。” 林泽晃了晃杯中的液体，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 “他总是这样，做一些出人意料的疯事。”林泽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这不像那个凡事都计算到小数点后三位的顾言。” “或许，季骁就是他所有计算中的，那个唯一的意外。”鬼影回答。 “意外”林泽轻笑一声，“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赴死的意外，那可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个『组织』，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但我们的情报显示，他们已经锁定了平台的位置。他们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鬼影回答，“等季骁的身体稳定下来，或者…等顾言和他一起崩溃。” “他们不会得逞的。”林泽放下酒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传我的命令，启动『风墙』计划。把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撒出去。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在那片海域，给我建起一道看不见的墙。” “林先生，这样做，会暴露我们多年的部署。”鬼影提醒道。 “暴露”林泽冷笑，“如果季骁出事，那些部署留着还有什么用给顾言那个混蛋陪葬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我们的人，这次行动，不计代价。”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林家的墙厚。” “还有，给我接通顾天正的线路。我想，这位顾家的家主，现在应该也很有兴趣，知道他儿子正在玩什么把戏。” 鬼影的投影闪烁了一下：“明白。” 林-泽重新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的眼底，燃起一片冰冷的火焰。 “顾言，你可千万别死了。” “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抢人呢” --- 季骁的意识，漂浮在一片金色的，狂暴的海洋里。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无尽的撕裂和灼烧感，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的灵魂彻底焚为灰烬。 他想挣扎，却无能为力。 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他即将被这片金色的海洋彻底吞噬时，一道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狂暴能量，抵达了他意识的最深处。 是顾言的声音。 那个总是清冷，总是带着一丝嘲弄，却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将他护在身后的声音。 他在叫他“笨蛋”。 他在说，是他，在掌控他。 他在说，他欠他的，太多了。 他在命令他，醒过来。 一股暖流，顺着那声音，注入了他冰冷破碎的意识核心。 那股暖流，带着顾言独有的，清冷的雪松气息，也带着一份不容错辨的，滚烫的痛楚。 季骁“看”到了。 他看到了顾言躺在自己身边，看到了那些连接着他们身体的导线，看到了顾言那张因为剧痛而毫无血色的脸。 他也“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顾-言正在承受的，那份本该由他一人承担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个混蛋！ 这个疯子！ 季骁在意识的深处，用尽全力地咆哮着。 你凭什么替我痛！ 你凭什么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顾言！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他想推开他，想切断那份连接，想把属于自己的痛苦全都抢回来。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对抗那股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暖流。 实验室里。 “警报！警报！季骁的能量指数再次出现异常波动！”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是排斥反应！他在本能地排斥先生的能量疏导！”陈博士看着屏幕上再次变得狂乱的曲线，脸色大变，“快！加大镇定剂的剂量！” “没用的！”顾言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因为忍受剧痛而变得嘶哑，但却异常清晰，“别碰他。” 他能感觉到季骁的抗拒。 那个笨蛋，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要保护他。 顾言的嘴角，牵起一个苍白的弧度。 “季骁，你听着。” 他加大了自己意识的输出，将自己的意念，更深地烙印进那片金色的海洋。 “这不是交易，也不是施舍。这是命令。” “我命令你，活下去。” “用我的身体，用我的意志，活下去。” “你不是一直想反抗我，想摆脱我的控制吗那就醒过来，亲手把我推开。” “否则，你就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和我绑在一起。” “你的心跳，就是我的心跳。” “你的呼吸，就是我的呼吸。” “你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霸道，偏执，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但那份霸道的最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脆弱。 金色的海洋，渐渐平息了。 那股狂暴的排斥力，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靠近。 季骁的意识，不再挣扎。 他顺着那道声音，那股暖流，慢慢地，慢慢地，向着光源的方向，漂了过去。 然后，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那个正在为他承受一切的，滚烫的灵魂。 “嘀——嘀——嘀——” 实验室里，所有的警报声，在同一时刻，全部停止了。 屏幕上，属于季骁和顾言的两组数据流，在经历了最后的剧烈波动后，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如同镜像般的同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着躺在担架上的季骁，那只原本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此刻，正紧紧地，与顾言的手，十指相扣。 而顾言，在感受到那份真实的，带着薄茧的触感时，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无人读懂的，满足的微笑。 他抓住了。 他抓住了他那颗，在黑暗中横冲直撞了二十几年，唯一想要追逐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