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逆子执棋，天光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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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的空气，似乎随着那根微微勾动的手指而流动起来。 所有的警报声，在这一刻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陈博士和一众研究员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那张担架上，汇聚在那个刚刚从意识深渊中挣脱出来的男人身上。 顾言的眼睫，又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迷茫，没有困惑。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曾经那片沉寂的，被冰封的湖面，此刻仿佛有微光从湖底透出，驱散了常年不化的寒意。 他的世界，变得有些不同。 他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能看到陈博士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但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了另一个存在。 一个温暖的，疲惫的，却又像一团倔强燃烧的火焰般的存在，就在他的身侧。 不需要转头，他就能“看”到季骁。能感觉到他耗尽了力气后沉沉的睡意，能感觉到他精神深处那份为自己而生的愤怒与焦灼，甚至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纽带，温暖的能量正从季骁那边，缓慢而坚定地流淌过来，滋养着他刚刚重塑的意识。 顾言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与季骁紧紧交握的手上。 季骁的手指，即便在沉睡中，也依然用力地扣着他，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就是这只手，把他从那个循环往复的童年噩梦中，粗暴地拽了出来。 就是那个声音，用最蛮横的怒骂，撕碎了顾天正施加在他身上二十几年的精神枷锁。 『懦夫！』 『你他妈的要是敢死在梦里，老子就算追到地底下，也要把你揪出来！』 顾言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反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季骁的手背。那蜜色的皮肤，触感温热而真实。 “先生” 陈博士试探着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他需要确认，醒来的，究竟是谁。是那个被心魔困住的“作品”，还是…… 顾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他。 “陈博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长时间未曾说话的干涩，但吐字清晰，逻辑井然，“我睡了多久” “从您启动『摇篮』至今，三十六小时十三分钟。”陈博士立刻回答，同时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是先生，他回来了。 “汇报情况。”顾言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支撑着，缓缓坐了起来。 一股陌生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来。他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轻盈了许多，感知也敏锐了数倍。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实验室里每一个研究员细微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紧张的心跳。 这是季骁的能量，淬炼之后的结果。 “是。”陈博士不敢怠慢，立刻将当前最紧急的状况进行了汇报。 “首先，顾天正的旗舰，『天枢号』，已经突破了外围的伪装信号区，正在朝平台高速接近。根据鬼影的计算，预计十小时三十七分钟后抵达。” “其次，林家的舰队，以『启明号』为首，大约在十二小时前，出现在了平台东南方向三百海里处，目前处于静默悬浮状态。他们的意图不明，但林泽本人，应该就在船上。” “最后，根据鬼影截获的加密通讯，『组织』在附近海域也布置了眼线，一艘伪装成科考船的间谍船，一直在我们周围游弋。他们似乎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陈博士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地将三方威胁摆在了顾言面前。 整个实验室的气氛，随着他的话语，压抑到了极点。 四面楚歌。 这是一座被鲨群环伺的孤岛。 所有人都看向顾言，等待着他的决断。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启动平台的自毁程序，或者，进行一次九死一生的突围。 然而，顾言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听完了陈博士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惊慌或者凝重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身旁仍在沉睡的季骁，那张汗湿的脸上，还残留着为他奋力呐喊过的痕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季骁紧蹙的眉头，似乎想将那最后一丝不安抚平。 “先生”陈博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们现在……” “我知道了。”顾言打断了他。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主控台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实验室。 “鬼影。” “我在，先生。”天花板的扬声器中，传来ai那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 “解除『摇篮』平台a至c区外围物理屏障。” “什么”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失声叫了出来。 陈博士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先生！您这是做什么解除物理屏障，等于把大门向他们敞开！” 顾言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继续下达指令。 “关闭电磁迷雾系统，停止一切信号伪装和干扰。” “先生！”陈博士的声音拔高了，“您疯了吗！这样做，我们会立刻暴露在所有人的雷达上！『天枢号』能在一小时内锁定我们的精确坐标！” “最后，”顾言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以平台的公共频道，向『天枢号』发送一条未加密的明码讯息。” “讯息内容”鬼影的声音依旧平静。 顾言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浓烈嘲讽意味的弧度。 “『父亲，欢迎回家』。”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顾言。 这不是在开门，这是在引狼入室！这是在自寻死路！ “先生！请您三思！”陈博士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顾天正的为人您最清楚！他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您这样做，是把我们所有人都推向绝路！” “绝路”顾言终于将目光从季骁身上移开，他看向陈博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陈博士，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笼子，什么时候最危险” 陈博士愣住了，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不是它坚不可摧的时候。”顾言自问自答，声音里透着一丝森然的寒意，“而是当猎物主动为猎人打开笼门的时候。因为猎人会下意识地认为，笼子里的猎物，已经放弃了抵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想把我当成他最得意的作品回收很好。那我就把这座他亲手资助建造的平台，变成他和他所有野心的……陈列柜。” 这番话，让陈博士心头一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顾言不是疯了。 他是不想再逃了。 他要在这座由他母亲苏晚亲手设计的『摇-篮』里，与他的父亲，进行一场最终的对决。 “可是……先生，我们的胜算……”陈博士还是有些犹豫，“顾天正准备了二十年，『天枢号』上，有他最精锐的武装力量，还有……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 “胜算，不是等来的。”顾言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只紧握着他的手上，“是创造出来的。” 他感受着那份精神链接，感受着季骁那份纯粹而强大的生命力，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中与心魔搏斗的那个男孩了。 他的身后，有了一轮太阳。 “鬼影，执行命令。” “……指令已确认。正在解除a至c区外围物理屏障……电磁迷雾系统已关闭……明码讯息已发送。” 鬼影的执行，让一切都成了定局。 陈博士颓然地退后一步，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劝阻。眼前的顾言，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能够与顾天正分庭抗礼的……枭雄。 “另外，”顾言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给我接通林泽的私人密语频道。” 一个操作界面，立刻投射在他面前的空气中。 顾言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发送了一句简短的，却足以让任何人血脉贲张的挑衅。 『棋盘已备好，敢来执子吗』 --- 与此同时，三百海里之外。 『启明号』的舰桥，安静得能听到空气循环系统的微弱噪音。 林泽斜靠在舰长席上，单手支着下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全息星图。星图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目标，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逼近一个原本被标记为“信号异常区”的坐标点。 “呵，顾天正这个老家伙，还真是迫不及不及。这是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跑了吗”林泽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看好戏的慵懒。 他身边，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副官，低声汇报道：“林少，根据我们的情报，顾天正这次是倾巢而出，『天枢号』上搭载了『天罚』系统，一旦锁定目标，没有任何船只能在它的攻击下幸存。” “『天罚』”林泽挑了挑眉，“就是那个传说中，能一击蒸发一座小岛的玩意儿看来，他是真的被顾言逼急了，连这种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是的。所以……我们真的要插手吗这已经超出了我们和顾言之前约定的范畴。”副官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插手”林泽笑了，他摇了摇手指，“不，不，不。我们不是插手，我们是……观剧。看一场精彩的，父慈子孝的家庭伦理剧。我只是好奇，顾言那个小疯子，被逼到绝境，会给我上演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提示音响起。 “林少！收到一条最高加密等级的密语讯息！来源……无法追踪！”一个通讯官报告道。 “哦”林泽来了兴趣，“放出来。” 一行简短的文字，出现在主屏幕上。 『棋盘已备好，敢来执子吗』 舰桥内，瞬间安静下来。 副官和一众船员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有林泽，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的慵懒笑容慢慢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错愕、欣赏与狂热的复杂神情。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泽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声在安静的舰桥里回荡，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疯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林泽一拳砸在扶手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以为他会当一只缩头乌龟，没想到，他居然要把自己的龟壳，变成一口煮着所有人的锅！” “林少……您的意思是”副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意思”林泽站起身，走到全息星图前，伸手指向那个刚刚解除信号伪装，彻底暴露出来的坐标点，“他的意思就是，他根本没想过要跑！” “他把门打开，欢迎顾天正进去。同时，又给我发来邀请函。他这是想干什么他想在这座小小的海上平台上，把顾天正，把我，甚至把『组织』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一网打尽！” 副官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他凭什么” “我不知道他凭什么。”林泽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的弧度，“但我知道，这场戏，比我想象的，要精彩一百倍！” 他转身，看向自己的副官，下达了命令。 “传我的命令，舰队全体，一级战斗准备。但，保持无线电静默，关闭主动雷达，我们就在这里，当一个安静的观众。” “是！” “另外，”林泽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去把我准备的那份『礼物』，装进最快的无人潜航器里。” “林少，您真的要……” “当然。”林泽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国王邀请我们参加他的加冕典礼，怎么能空着手去呢告诉顾言，他的棋局，我入了。不过，我执黑，还是执白，那就要看……他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 『摇篮』平台，核心实验室。 顾言静静地站在季骁的担架旁，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能感觉到，那条来自林泽的密语频道，在短暂的沉寂后，传来了一个简单的，只有一个单词的回应。 『好。』 一切，尽在掌握。 他低下头，看着季骁沉睡的脸庞。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家伙，此刻安静得像个孩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似乎在做什么不服气的美梦。 顾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俯下身，靠得极近，近到能闻到季骁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这是让他从噩梦中醒来的味道。 他的嘴唇，轻轻擦过季骁滚烫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听到了吗，我的篮球王子。” “舞台，已经搭好了。”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