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残火余烬，血契之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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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宅的地下静室，空气冷得像凝固的铁块。 顾言挂断电话，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那张脸上，惯有的冷静和掌控力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你母亲……和我父母，他们……认识吗” 季骁的声音，隔着电流，带着一种沙哑的、几乎要碎裂的质感，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这个问题，不是一把锤子，而是一根针。 一根精准地刺入所有谎言、迷雾和自我欺骗的脓包，让里面积攒了十几年的毒液，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没有回答。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对着电话那头，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却又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的语气，说了三个字。 “等我回来。” 说完，他掐断了通话，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身后，被捆在椅子上的顾文泽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从顾家老宅返回半山别墅的路，顾言将车速飙到了极限。 他没有看窗外的夜景，也没有理会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指针。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前方那条被车灯撕开的黑暗道路上。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将季骁这只耀眼的烈日飞鸟牢牢捕获在自己的领地。他为他梳理羽毛，为他驱赶恶狼，享受着这只飞鸟独属于他的依赖和挣扎。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不是织网的猎人。 他和他，从一开始，就同在一张网里。 别墅的书房门，昂贵的实木门锁芯位置有一个清晰的脚印，门框的连接处已经裂开，昭示着闯入者毫不掩饰的暴力。 顾言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推门而入。 书房里没有开大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冷光芒，照亮了坐在他椅子上的那个身影。 季骁。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没有回头，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顾言的目光扫过他，最后落在了那块明亮的屏幕上。 一张被火焰燎过边缘的残破照片。 照片里，三个年轻人并肩而立，笑容温和。 季远山，苏梅，还有……顾婉。 他的母亲。 顾言缓缓走到季骁身边，没有说话。他也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温柔笑着的女人。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压缩。 十三年的光阴，两代人的恩怨，无数被掩盖的秘密，都浓缩在这张小小的、泛黄的残片里，无声地对他们进行着最残酷的审判。 “他都说了。” 最终，是顾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 季骁终于动了。他转过头，仰视着身边的男人。屏幕的光从下往上打在顾言的脸上，让他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显得晦暗不明。 “他顾文泽”季骁的声音依旧沙哑。 “嗯。”顾言应了一声，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在季骁身边坐下。这个动作，让他们从一站一坐的对峙，变成了并肩而坐的平等。 “他说，你不是普通的体育生。”顾言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仿佛在对着照片里的三个人说话，“你是一个……『共生体』。” “共生体”季骁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东西。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体。”顾言的解释冷静而克制，像是在复述一份实验报告。 “顾家几十年前启动了一个计划，代号『神启』。他们试图创造出完美的人类，能够与那种生命体共存的容器。他们失败了无数次，你是唯一的成功案例。” 季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打篮球的手，骨节分明，布满厚茧，充满了力量。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双手无比陌生。 “所以……我不是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是个怪物” “你是我的人。” 顾言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自问。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度。他伸出手，覆盖在季骁放在鼠标上的那只手上。 季骁的手很烫，而顾言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 两股截然不同的温度，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触碰在了一起。 季骁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他能感觉到，顾言的手指，正微微用力，将他的手包裹住。那不是一种掌控，更像是一种……确认。 “顾文泽说，你体内的东西并不稳定，它在成长，会吞噬你的人性。所以，当年研究计划的高层，也就是我的……好父亲，决定销毁所有证据。” 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他们亲手放的。为了掩埋真相，他们烧死了所有的研究员，包括你的父母。” 季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言：“你说什么” “你的父母，是为了保护你，才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们拼尽全力，把你从那个地狱里送了出来。”顾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季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一直以为，父母是死于一场不幸的意外。这个认知，是他十几年人生里，一块沉重但已经习惯的基石。 现在，顾言亲手将这块基石敲得粉碎。 原来不是意外，是谋杀。 原来他们不是抛弃了他，而是用生命保护了他。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他放在键盘上的另一只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因为他们是疯子。”顾言回答，“一群为了追求所谓『神』的境界，可以牺牲一切的疯子。而你，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艺术品，也是最危险的失败品。” “那我妹妹呢”季骁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妹妹的心脏病……” “或许也和这个计划有关。”顾言的眼神沉了下去，“他们一直在监视你。你妹妹的病，很可能是他们用来控制你，或者说……观察你的一个手段。” 季骁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人生，他最珍视的亲情，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在别人眼中，竟然只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实验观察。 “那你呢”季骁睁开眼，目光如刀，直刺顾言，“你接近我，也是因为这个计划” 这是一个无比尖锐的问题。 它悬在两人之间，像一把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顾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是。”他坦然承认，“我最初注意到你，是因为你身上的特殊。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你很耀眼，耀眼得……让我想把你关起来。” 他的坦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 “后来，我查到了那场大火，查到了我母亲也参与其中。我以为，你是顾家留下的隐患，是我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顾言握着季骁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直到顾文泽告诉我最后一件事。他说，我的存在，对你体内的那个东西，有特殊的意义。” “什么意义” “我是你的『锚』。”顾言缓缓说道，“我的占有欲，我的控制欲，对它来说，是最好的养料和枷锁。我的存在，奇迹般地稳定了它的躁动。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动你，只是在暗中观察。” “他们以为，是我运气好，提前找到了你。” 顾言说到这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其实，是我被你拴住了。我以为我是猎人，掌控着一切。到头来，我只是一个被选中的……饲养员。” 这番话里蕴含的信息量，让季骁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一直以来，以绝对掌控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男人，此刻，却用一种近乎剖白的姿态，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不是猎物，顾言也不是猎人。 他们是两个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囚徒，互相成为对方的牢笼，也互相成为对方唯一的救赎。 “我母亲……”顾言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她去世前，给了我一个箱子。” 季骁安静地听着。 “那个箱子很奇怪，没有锁，也没有密码。她告诉我，这是一个打不开的箱子。” “她说，只有在我遇到那个……能让我心脏重新跳动的人时，才能尝试去打开它。” 顾言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镜片，牢牢地锁定了季骁。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她临终前的胡话。我的心脏……早就不会跳了。” “但是现在看来，那个箱子里锁着的，很可能就是关于『神启计划』，关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最终答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季骁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心脏重新跳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在说我吗” 顾言没有回答。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翻涌着季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挣扎，有痛苦，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确认。 答案，不言而喻。 “箱子在哪”季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于儿女情长的时候。 “在我房间。” 顾言站起身，松开了季骁的手。那一瞬间的冰凉抽离，让季骁的手心感到一阵空落。 顾言的卧室，季骁不是第一次进来。但这一次，感觉却截然不同。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顾言那种冷硬而偏执的个人风格。黑白灰的色调，一尘不染的陈设，所有物品都摆放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顾言走到衣帽间，在一个最深处的角落，搬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金属手提箱。 箱子是银灰色的，上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角落里还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它被封存了很久。 顾言将箱子放在卧室中间的地毯上。 两人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决定了他们命运的“遗物”。 箱子没有任何钥匙孔，也没有密码转盘。在箱盖的正中央，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凹槽，凹槽的中心，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像是某种植物藤蔓的金属图腾。 “她说，这是血脉验证。”顾言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冰冷的凹槽。 “血脉”季骁皱眉，“你的血” 顾言点点头。他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家用急救包。他熟练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采血针和一小片酒精棉。 他仔细地给自己的左手食指消了毒，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采血针刺了下去。 一滴鲜红的血珠，迅速地从指尖渗出。 顾言将手指对准了那个凹槽，血珠滴落，顺着金属图腾的纹路，缓缓地蔓延开来。 季骁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箱子。 一秒。 两秒。 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滴血，就像滴进了一片死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金属图腾依旧冰冷，箱子依旧紧锁。 顾言的眼神，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他收回手，看着指尖那抹红色，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这是季骁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一直以来，顾言都是无所不能的。他算无遗策，他掌控一切。可是在这个他母亲留下的箱子面前，他所有的智谋和手段，都失去了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顾言喃喃自语。 季骁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伸手抱抱他，想告诉他，没关系。 但他知道，顾言不需要同情。 他需要的是答案。 “你母亲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季骁开口问道。 顾言抬起头，看向他，似乎在回忆。 “她说……『只有在你遇到那个能让你心脏重新跳动的人时，才能尝试去打开它』。”他复述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能让你心脏重新跳动的人……”季骁重复着这句话，一个疯狂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猛地窜进了他的脑海。 他看向顾言，顾言也正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不……”顾言下意识地否定，“这不可能。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怎么会……” “可她说的不是『你的血脉』。”季骁打断了他，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她说的是……那个『人』。” 那个能让你心脏重新跳动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顾言脑中的迷雾。 他不是钥匙。 那个“人”，才是钥匙。 顾言的目光，落在季骁的脸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看着季骁的眼睛，看着他的嘴唇，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 “你来试试。” 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期待。 季骁的心，猛地一跳。 “我”他指了指自己，“为什么这……这是你母亲的东西。” “因为，那个人是你。” 顾言看着他，说出了那句迟到了许久的，也是最直白的告白。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我爱你”。 而是“那个人是你”。 一句简单的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来得更加沉重，更加滚烫。它承载了十几年的秘密，两代人的纠葛，和一个无法逃避的宿命。 季骁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顾言的眼睛。他伸出手，从顾言手里拿过那个还没来得及丢掉的采血针。 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的指尖，用力地按了下去。 刺痛感传来，一滴比顾言的血颜色更深一些的血珠，涌了出来。 季骁深吸一口气，将手指，缓缓地伸向了那个凹槽。 他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当他的血，滴入那个金属图腾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从箱子内部响起。 紧接着，那个吸收了季骁血液的金属图腾，开始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光芒顺着图腾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迅速蔓延至整个箱盖。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开的声音。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那道紧闭了十几年的箱子缝隙里，透出了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芒，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箱子，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