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后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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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璐的公寓坐落在城市另一端，面积不大但温馨舒适。张丽涵站在客房的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感觉自己像是被冲上岸的贝壳，脱离了熟悉的海水，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需要帮忙整理吗”小璐探头进来，关切地问。 张丽涵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来就好。” 小璐理解地点点头：“那好，我煮了点粥，待会出来吃点。别太勉强自己。”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张丽涵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行李箱放平，拉开了拉链。衣物整齐地叠放着，是她一贯的风格——秩序并然，仿佛这样就能控制住混乱的生活。 她开始将衣物一件件取出，放进空荡荡的衣柜。动作机械而麻木，直到她的手指触到行李箱底部那个硬质的小盒子。 那是她临走前匆匆塞进去的旧物盒，里面装着一些她舍不得丢弃却又很少翻看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了盒子，放在床边。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旧纸和樟脑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时光的气息。 盒子里杂乱地放着一些童年和少女时期的纪念品：那条褪色的蓝色丝带，几张学校奖状，一支早已干涸的画笔，还有一本边缘卷曲的日记本。 她轻轻拿起日记本，翻了几页，看着自己青涩的笔迹，记录着那些被家人忽视的失望和孤独。那时的她，还会在日记里倾诉，还会因为一次冷漠而伤心落泪。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连流泪都觉得是奢侈了呢 她放下日记本，继续翻看盒子里的其他物品。在盒子最底部，有一个牛皮纸信封，看上去年代久远。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打开封口。 一叠老照片滑落到她手中。 最上面的一张是全家福，照片上的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被外婆搂在怀里，站在后排。前排坐着父母，母亲怀中抱着两三岁的张丽娜。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着，包括她自己。那是多么罕见的时刻啊，她竟然也在笑。 她轻轻抚过照片上外婆慈祥的面容，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继续翻看下面的照片，大多是外婆与她的合影：外婆教她写字，外婆陪她荡秋千，外婆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每一张照片上，外婆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无条件的爱。 而在这些照片中，她惊讶地发现了一张自己完全没印象的照片——她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明显过小的旧衣服，袖口已经磨得起毛，但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因为外婆正把一件崭新的连衣裙递给她。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要举办文艺演出，老师要求所有女生穿白色连衣裙。她回家告诉母亲，母亲正忙着为张丽娜挑选参加生日派对的礼服，随口答应了她。 可是直到演出前一天，母亲依然没有给她买新裙子。她怯生生地提醒，母亲却不耐烦地说：“丽娜的礼服太贵了，这个月没多余的钱。你找件旧衣服穿吧。” 她翻遍衣柜，只找到一件已经显小的白色上衣和一条褪色的蓝裙子，搭配起来不伦不类。那天晚上，她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怕第二天被同学笑话。 第二天早上，她红肿着眼睛起床，却发现床上整齐地放着一件崭新的白色连衣裙。裙子上放着一张字条，是外婆工整的字迹：“给我们的小公主。外婆永远爱你。” 后来她才知道，外婆是连夜走了很远的路，到最早开门的商场，用自己微薄的退休金买了这条裙子。 那天演出结束后，她穿着新裙子回家，满心欢喜地想向外婆道谢，却听到母亲在责备外婆：“妈，您太惯着丽涵了！那条裙子够给丽娜买两盒进口巧克力了！” 外婆只是平静地回答：“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外孙女，我都爱。但丽涵更需要知道有人在乎她。” 那一刻，躲在门外的她泪如雨下。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张丽涵的手开始颤抖。她继续翻看照片，发现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行小字，是外婆的笔迹： “丽涵第一次自己系鞋带，真棒！” “丽涵的画得了学校一等奖，我为她骄傲。” “丽涵小学毕业了，长大了，外婆永远支持你。” ... 最后一张照片是她和外婆的单独合影，背景是外婆家的老院子。那是她十三岁那年的夏天，不久后外婆就因病去世了。照片上的她靠在外婆肩头，外婆搂着她，两人都笑得很幸福。照片背后，外婆写着： “我的丽涵，你比所有人都坚强。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尊重自己的心。外婆永远与你同在。” “外婆...”张丽涵轻声唤道，眼泪终于决堤。 她紧紧攥着那张照片，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那些被压抑多年的委屈、孤独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都释放出来。 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过她的人，是唯一看得到她伤痛的人，是唯一告诉她要尊重自己内心的人。 可是就连外婆，也早已离她而去。 哭了不知多久，她坐起身，擦干眼泪，重新端详那张最后的合影。外婆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坚定，仿佛穿越时空，仍在给予她力量。 “外婆，我该怎么办”她对着照片轻声问，“如果我拒绝替嫁，家人会恨我一辈子。如果我同意，我将永远失去追求幸福的权利。” 照片上的外婆只是微笑着，一如当年。 张丽涵想起外婆生前常对她说的话：“丽涵，做人要善良，但不要软弱。要懂得原谅，但不要忘记自己的价值。” 她的目光落在行李箱里那几件简单的衣物上，想起自己那间狭小的卧室，想起工作中那些需要看人脸色的时刻，想起独自度过的一个又一个生日。 然后她想起父亲疲惫的眼神，母亲哭红的双眼，甚至是妹妹任性的模样。尽管他们对她不公，但那毕竟是她的家人，是她在世界上仅有的亲人。 如果公司真的破产，父亲会如何一向养尊处优的母亲和妹妹又将面临怎样的生活 她的内心开始动摇。 也许，外婆会理解她的选择也许，牺牲自己成全家人，也是一种勇敢 她拿起手机，翻到母亲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按下。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织成一片璀璨的光网。张丽涵站在窗前，望着这片繁华却陌生的夜景，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低头看着手中外婆的照片，轻声说：“外婆，如果您还在，会支持我怎么做呢” 当然，没有回答。只有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像是外婆温柔的抚摸。 那一夜，张丽涵抱着外婆的照片入睡，就像童年时那样。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外婆家的老院子，坐在那棵梧桐树下，听外婆哼着古老的歌谣。 “丽涵，记住，”梦中的外婆抚摸着她的头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外婆都会以你为荣。但请一定记住，真正的爱从不要求牺牲，真正的家从不让你孤独。” 醒来时，枕头上已是一片湿漉。黎明初现，晨光微熹。 张丽涵坐起身，看着手中依然紧握的照片，外婆的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暖。 她的心，开始松动了。